【本小说由书本网提供下载,本站页面简洁,无眩杂广告。更多最新全本优秀小说请访问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或直接百度搜索:书本网】 《媚人泪娃儿》作者:惜之 出版社:毅霖 小说系列:孟家女3 系 列:贪欢系列 80 男主角:长孙继祯 出版日期:2002-06-00 女主角:孟予橙 其他人物:孟予蓝,孟予青,孟予墨,长孙继善,莫愁 故事地点:大陆 时代背景:古代 简介: 本来嘛!这卖了身,命就是别人家的了, 人家爱怎么"用"就怎么用嘛! 只是,要她拜堂去当人家的冲喜小新娘?! 这……她是不反对也没啥意见啦! 说来说去不就是为了赚银子好替爹爹报仇吗? 只要有钱赚,当丫鬟还是当少奶奶? 一样啦!反正她那无缘的病相公薄命得很, 只要等他两脚一蹬一命呜呼之后, 这偌大的家产不就全是她的了? --咦?难道她这个"喜"还真是冲得歪打正着? 没想到他没死成还活蹦乱跳好得很?! 唷!还有女人敢上门抢她的男人?! 跟她当姐妹?!哼!门儿都没有! 楔子   天大寒,瑞雪纷飞,地上积层厚雪,单薄的孟家女一字排开,跪在府衙门前。   她们个个身体瑟缩,红唇冻成青紫,但握紧的拳头表明了她们的坚持。   '蓝儿,先带妹妹们回家,不要再跪了,大老爷不会放你爹出来的。'陪她们一起来的王大叔,舍不得小娃儿受苦,想拉起她们四人。   她们是石头村里,孟秀才的女儿,孟予蓝、予青、予橙、予墨。   石头村顾名思义满地石头,不易耕作,幸好有一弯澄澈溪流,带来少许渔获,让石头村民不致饥寒交迫。   连着两年大旱,石头村里的男人,纷纷往扬州城里找工作,赚了钱好送回石头村养家活口。王大叔是这样,李大伯是,张大哥是,孟秀才自然也是。   去年,孟秀才受聘,到城里苏老爷家教导公子、小姐读书习字。临行前嘱咐她们要好好照顾体弱的娘亲,四个乖巧女孩应了,尽心尽力张罗起一个家庭。   年初,她们的娘亲熬不过一场风寒,病逝家中,她们托人到城里找爹爹回家,哪里知道,恶耗接踵而至。   回乡的张大哥带来口讯,说她们的爹爹被关入府衙大牢。   草草葬过母亲,四姐妹带着简单行李,一路迢迢来到城里找王大叔帮忙。经四方打听,才晓得事情经过--苏府姨娘丢了几样首饰,家丁遍寻不着,后来居然在孟秀才房里找到,加上大小姐和二少爷指证历历,说他们经常看见夫子在娘的楼阁附近鬼祟。   这一来,人证、物证齐全,孟秀才被判服役三年。   '大姐,爹爹不会偷人财物,是不是?'年纪最小的墨儿问。   '当然是,你忘记了吗?爹爹是怎么教我们的?'年方十岁的蓝儿回答。   '爹爹说,不义之财,不取;不义之事,不做。'青儿接口,她是孟家老二,身体最弱,她呵着冻僵的双手,小小脸蛋苍白无血色。   '爹爹是被诬赖的,我要他们还爹爹一个公道。'橙儿义愤填膺。   '就算想替你们的爹讨回公道,跪在这里也没用处,要不,咱们先回村里,大伙儿凑凑银子,请一名状师帮孟秀才翻案。'   '王大叔,请状师要很多银子吗?'天真娇憨的墨儿问。   '这行情……我也不清楚,不过,我可以托人打听。'王大叔抓抓头,想不透自己怎么会成了她们的救命浮木。其实他不过是个粗人,字没认得半个,只是看到无依的小孤女,谁都会想伸手扶上一把。   '再贵,我们也要找回爹爹的清白名声。'急躁的橙儿说。   '既然如此,我们先回去吧!回去想办法将爹爹救出来。'蓝儿站起身,将青儿扶起。   在一行人将转身离去时,府衙大门开启,四人齐回头望。   '喂!你们是不是孟秀才的家属?'   '我们是,官大爷,你们要放我爹爹出来吗?'墨儿冲向前,不顾一脸眼泪鼻涕,拉住官差衣袖问。   '你们等等。'他不耐烦,甩开墨儿,回头向里头,招呼。   没多久,扛着破草席的差爷走出来,把手中东西往地上一搁,大声宜话。   '孟秀才犯窃盗罪,罪证确凿,判刑三年,今晨在狱中畏罪自杀,遗体发还家属安葬。'   '畏罪自杀?不可能啊!爹爹向来义理,他不愧天、不怍地,为什么要畏罪自尽?是不是你们伤他、刑他?还是你们弄错?'橙儿追着离开的官差后头问。   官差见她年龄小,不与她计较,一个动手,把她推倒在满地银白间。   蓝儿伸手,颤巍巍地打开草席一角,泪水成串滚下,还没掉到地面已成冰珠子。   是爹!他不合眼,他死不甘愿啊!   '爹爹,您不能死,您死墨儿就没有爹爹了,墨儿不要、不要啊……'墨儿趴在孟秀才身上,声泪俱下。   橙儿听见墨儿的哭嚎声,跪爬到爹爹身边。'爹,是您弄错,还是他们弄错?您不会自杀的,是不是?您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得损伤,您怎会伤自己?'   橙儿从小活泼好动,身上常常弄出坑坑疤疤,让娘看得好不心疼,自从爹爹跟她说上这话之后,她开始仔细起自己的安全,不再让娘心疼不舍,可……爹,他怎能让她们姐妹伤心?   '爹,这回青儿听话,不哭。您常说,青儿爱哭不好,青儿的泪换不回既定的事实,我懂了,我会用力量改变事实。就算一生为奴为婢,我都要赚足够的银子,为您请来一个好状师,还您一个光明磊落的名声。'   '青儿说得对,橙儿、墨儿不哭了,我们要留着力气为爹爹翻案,让世人知道,爹爹是个饱读诗书、贤达明德之士。'蓝儿敛去泪水,记取身为大姐的责任。   话说到这里,孟秀才的眼睛缓缓闭起,仿佛安了心,不再牵挂。   '你们能这样想最好。走!我们先将你们的爹送回石头村,跟娘葬在一起。之后的事,再好好参详该怎么做。'王大叔说完,忙起身雇车。   点头,四个懂事女娃,拭去泪水,为爹爹整理遗容。   ***   葬过爹爹,蓝儿、青儿、橙儿、墨儿在爹娘坟前许下誓言。   夜里,四个小女孩坐在爹娘生前的木板床上,围成一个圈圈儿;明天大家就要跟着牙婆(注)离开,各分东西了,今晚,谁都睡不着觉。   蓝儿拍拍妹妹们的肩膀,抚抚她们的头,要是有能力,她怎舍得让她们离开身边。垂首,她从袋中拿出帕子,打开帕子,里面包着四块断玉。   '这是爹爹娶娘的时候,送娘的玉镯子,娘病重时,硬要将它从腕间拔下,不小心摔断了,娘嘱咐我,把它们镶成链子,让我们一人一条,戴在身上作纪念。眼前,大姐没钱镶链子,你们一人一块,带在身上吧!'   碎玉送到妹妹手中,冰冰的小手相触,一阵鼻酸,两颗圆滚滚的泪珠从青儿眼眶里滑下。   '青儿,你的身体最弱,到王府去帮佣,要好好照顾自己,别染上风寒。'   '大姐,青儿知道,我们约了十年不是?十年后我一定会回到这里,带着攒下的银子,给爹爹请个好状师。'青儿承诺。   '对,我们不但要告倒苏家,也要将昏庸愚昧的县令--吴知才,给告出一鼻子灰。'橙儿忿忿难平。   那日,领了爹爹回来,村里的姨婶叔伯看过爹爹身上的累累伤痕,都认定爹爹不是自杀,而是用刑过度,熬不过,才会离开人世。   '橙儿,你这急性子最让我担心,要记得,到长孙家你是当婢女的,凡事要柔顺,要听主子的话,不要过度谈义气、处处讲公平,面对主子,你没有对峙的权利,知不知道?'看着三妹,眉峰拢起,蓝儿很难不操心。   '大姐,我知道啦!我会听话、不顶嘴、不乱发脾气,努力当个好婢女,存够钱替爹爹翻案。'橙儿点头,下定决心。   '墨儿……'蓝儿刚刚开口,墨儿就接下她的话。   '大姐,我知道,墨儿年纪小,家事做得不好,到景老爷家里要多看、多听、多学习,受点委屈没关系。'墨儿懂事地说。   '知道就好,要牢记十年之约,十年后的腊月初十,一定要回到石头村,我们的家里。'蓝儿重复提醒。   '我们会的。'交握着彼此的手,不管分隔再远,她们的心永远相系一起。   屋外,大雪纷飞;屋内,四颗小小的头颅紧挨在一起,这一别……将是十年呵!   注:牙婆是专为府宅官员、富豪人家,买丫头、宠妾、歌童舞女……的女性人口贩子。    第一章   湿答答的头发一根根黏在脸庞,点点污泥溅满橙儿衣裳,她狼狈极了,拨开头发,露出眼睛,跪上木条椅,掀开帘子,她想看看天亮了没。   '我的姑奶奶,你乖乖别动行不行?咱们驴车轮子歪掉一边,你再把重量全往那里靠还得了,要真翻车,受苦的可是你那两条腿。'吴牙婆叨叨碎念个没停。   '吴大婶,我全身发痒,可不可以让我洗洗澡?'   昨儿中午一场大雨,车夫没看准路,车居然驶进泥坑,睡在乍上的橙儿被推醒,下车帮忙拉驴,弄得一身黏糊糊。   好不容易处理成,已经夜半,车夫央求牙婆先找家旅店投宿,牙婆一口拒绝,说她和长孙家约定,夜里把橙儿送到。出这场意外,她一颗心慌糟糟,哪有时间再投宿休息,于是他们连夜赶路,想赶在天亮前把人送人门。   '乖丫头,你忍忍,吴大婶拍胸脯保证,一到长孙家,他们会马上烧水把你洗得干干净净。'不准橙儿看窗外,吴大婶自己却倾频掀高帘子往外瞧,车外雨不停,灰蒙蒙的云层压着天,揪心皱眉,时辰可耽误不得呀。   想顶回去的话儿硬在喉间,大姐的嘱咐言犹在耳,她要忍耐扮演乖婢女。躺回细长的椅条上,闭起眼睛,橙儿强迫自己人睡,但车子颠颠簸簸,震得她全身骨头酸痛得不行。   雨停,驴车的速度这时候加快,牙婆方露出黄板牙笑得心开。   '看样子,天亮前就能赶到长孙家,只要别错过时辰,想来长孙老爷不至于太生气。'她自言自语,喃喃说着,紧绷的脸部线条放松。   '吴大婶,你在赶什幺时辰?'橙儿躺不住,坐起身问。 牙婆瞬她斤思万绪在头脑里转过,这事儿要老实告诉橙丫头吗?   每年长孙家要新丫头长工,都是她接的生意,如果瞒着不讲,到时橙儿在那里闹起来,会不会闹得她里外不是人?往后,要是断了这条生意,她怎划算。   盘算盘算,还是老实同她讲才好,不过,总要想个说法,让这丫头心甘情愿。   吴牙婆和长孙家素有往来,一年多前,长孙家大少爷得种怪病,刚开始是头昏脑胀、全身无力,到最后连床都元法下。   长孙老爷、夫人四处延医总没见好,日子一天天过去,眼看儿子情况越来越差,求神拜佛都不见效用,情急之下,听从奶娘建议,想找个小新娘来冲冲喜,事已至此,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他们只得四处请托牙婆寻找合适的小女孩,这年头虽不是大丰收年,至少人人暖衣足食,谁会拿自家闺女的一生幸福开玩笑。   正巧吴牙婆知道孟家发生的不幸事故,便送上孟家四个女孩子的八字,一合算之下,橙儿和长孙家大少爷居然是上上之作。   事至此,为赚上这笔媒人赏银,顾不得良知,也管不了手中的十年契约,先带橙儿上车再说。   至于十年后……叫小娃儿哪有那幺好记性,人长孙家门,好日子过得多,什幺石头村、姐妹情还不忘得一干二净。   只是眼前……总要先哄了她再说。   '橙丫头,那日听你大姐说,你们要分头赚银子好替爹爹平反冤屈,是不是有这回事?'她找到下话点,笑咪咪替橙儿拨开额前乱发。   '是啊!等我们存够银子,要一起回石头村。'   '天可伶见,你们真孝顺,寻常男人不见得能做到的事,四个小女娃儿就敢去做,你们爹娘可真有福气,只不过……听说那苏家财大势大,这场官司恐怕……'说着,她摇摇头叹息。   '打不赢吗?'她杏眼圆瞠.眼底满是惊愕。   我又不是青天大老爷,问我哪作得准,你晓得吗?和一个家财万贯的富翁打官司,没有后台和大笔银子四处打点,根本没机会赢。'   '我们姐妹赚的银子加起来还不够?'   橙儿一直以为够用了,之前她们询问过,一张状纸只要三百两银就能写成。   '傻丫头,当然不够,你们姐妹合起来,了不起赚个五百两银子,那点钱顶多请人写写状纸,府行的大门根本进不去,不过,我想你们爹娘在天上知道也能安慰了。'拍拍她的肩膀,她满面慈蔼。   '要怎样才能有后台和很多很多银子?'橙儿急问。   '是有个办法,不过对你……唉,我还是别贪心,赚这种断送人家好女儿的银子,我会不安心的。'连连摆手、摇头,吴牙婆忙道:'当我啥事都没讲。'   '吴大婶,求你说说,让我当个参考,我不见得就照你的办法做。'   '好吧哦说,你随意听听,别认真了。咱们今天要去的大户人家,主事的长孙老爷为人忠实厚道,他靠间杂货铺子为生,几年下来倒也生意兴隆,铺子越做越大。   长孙老爷娶一妻一妾,各生一个儿子,大房儿子长孙继祯去年得种怪病,大夫诊断不出毛病,身子却一天天弱下来,于是有人建议给他娶房媳妇冲冲喜,说不定一冲喜,人就精神起来。   可……谁家舍得把闺女嫁进门,弄得好,两夫妻一生顺利平安、荣华富贵,自然是幸福,万一不成呢?年纪轻轻就当寡妇,虽说往后能分得一房财产,口袋饱满,富富贵贵一辈子,可终是绑了个寡妇身份……'   '一房财产……会有多少啊?'橙儿已经开始盘算那笔'遗产'。   '少说也上万两,到时别说告苏家、告县老爷都告得倒。'牙婆说得夸口。   最坏的状况会分到上万两银子?橙儿忙大喊:'我要、我要,吴大婶,你告诉长孙老爷,我愿意当冲喜媳妇。'   '丫头,我说过,这话听听别认真,你怎就一头热?要想清楚,万一当寡妇,你这辈子就没了依靠,往后孤独一人挺凄凉。这种乌心钱,我是绝对不嫌。'见橙儿已经上钩,她又一番矫情,把戏作足。   '我可以靠我自己,才不用去靠别人,吴大婶,求求你,我真需要银子告官,不然,我爹爹会伤心难过。求求你啊……'她扯起牙婆袖子央求。   '不行,我和你大姐说好,只订十年契约,到时……'她犹豫。   '我会跟大姐说清楚,她不会生你的气,我保证。只要能帮爹平反,大姐会谅解。'她下定决心。   '你确定要这幺做?'   橙儿认真的表情,让她有会儿失神,突然,她后悔起自己的   做法。利用一个孩子的孝心……她似乎做错……   '我确定,绝不反悔。'   橙儿不反悔,可是吴牙婆已经反悔,一时间她想叫车夫调转回头,却又想起长孙家是她的大客户……   见她半刻不语,橙儿等不及,又拉起她的手说:'拜托拜托吴大婶,你也不愿意我爹死不限目,是不是?'   '好吧!既然这样,我跟长孙老爷说说去,成不成还不得准。理智和良心交战到最后,她向现实低头。   '你肯帮我,橙儿感激不尽。'   '说什幺感激,但愿你真能让长孙少爷身子痊愈,从此小俩 口过着幸福快活的日子,才是我衷心盼望。'   牙婆搂过了橙儿,这样一个孝顺孩子……她的良知催痛她,她也不是个无心人,皆是为生活贪嗔……   拉尧橙儿的手,她又说:'答应大婶,好好照顾长孙少爷,定要帮他好起来,你是个福气娃儿,往后我还要托你的福。'   '嗯,往后我有好日子过,一定不会忘记吴大婶。'橙儿笑着承诺。   '这样最好、这样最好……'她喃喃自语。仰头对天,她乞求上苍,赐福给这善心孩子。   天色在她的愧疚中渐渐清明,驴车也在声声催促中抵达长孙家大门。   ☆ ☆ ☆   一下轿,三、四个大姑娘拉住橙儿就拄房里跑,话没说清,一人一手将她的衣服全脱精光,还不及反抗,橙儿整个人已经被泡入大木桶里。   木桶里铺满花瓣,花香味袭上她的脑门儿,温温暖暖的热水熨红了她的皮肤,真想一动不动,好好泡泡香花澡,这是多奢侈的享受啊!   往昔,她们在家里哪能有那幺多水洗澡,要是大姐、二姐和墨儿也一起来洗,一定会很开心,墨儿调皮,准会把花瓣捞在一块儿玩天女散花……   突然,一只手拿着湿布滑过她的颈项,打断她的幻想。   啊!她的身子被人家看光了啦,猛地一想,她挺身想站起来,而她们将她压下,上上下下,一群人弄得满身水不打紧,连地板上也积出许多小水洼。   多羞啊!又不是小娃娃,哪还让人帮忙。   '不要、不要,你们不要弄我。'橙儿忙推过那只大手。   '我们不帮你,待会儿老爷要发脾气的。'一个穿碧湖绿长衫的姑娘说。   '是啊,时辰快到了,咱们得快些才成,否则冲喜不成,怪到咱们头上,谁担得起罪过。'穿著秋香色的女孩子说。   '冲喜?你们家老爷答应让我当媳妇?'橙儿愣了愣。   '没错,你这幺标致的小姑娘,老爷当然会答蹬让你当媳妇,不过你要乖乖别动,让我们快快将你打扮起来。'绿色衣服的姑娘敷衍她,并把一桶热水又往木桶里倒。   这时吴大婶敲门进来,快步走到她身旁。'橙儿,合作些,长孙老爷要你当媳妇,等会儿拜过天地,你就有炸肉和肥鹅可吃。'   炸肉、肥鹅,橙儿的口水差点儿流下来。于是,她手不动、脚不动,随时随地带着一脸盎然笑意:等着当长孙老爷的媳妇儿。   终于,慌慌乱乱,帮她着衣的,替她匀粉梳髻的,为她着履带的,一屋子人离开。   橙儿松口气,端坐在软绵绵的床铺上,像坐上云端,虚虚浮不切实际。吴大婶没说错,长孙家的确有钱,往后要告官的情有了仰仗,她心底踏实许多。   扯扯身上的簇新嫁袍,滑滑软软,套在身上像穿了一身云,橙儿从来没穿过这种布料,她猜想,天上织女裁成的霓裳衣,差不多就是这样儿。回想刚刚的一团忙乱,她偷偷笑开,随她的笑,红头巾跟着摇晃。   '你在高兴什幺?'一个男孩子的声音突地传来。   橙儿挑起红盖头,抬眼打量。   '你为什幺闯进我的房间?'她不怕他,虽然他一脸怒气冲。   '你的房间?说笑话,这是我们长孙家的地盘,几时起变成你的房间。'   '你们长孙家?你就是要和我成亲的少爷。'橙儿问。   他至少比她矮上半个头,全身肥胖胖,两蛇肉挂在脸颊侧,红红的菊花肉上满是怒气,怎幺看都不像病重少爷。   '娶你这个野丫头当老婆?我又不是倒霉鬼,将来啊,我要大家闺秀当妻子。何况,你不过是个冲喜丫头,我大哥才不喜欢你咧!'说着,他张口咬下手中果子。吞吞口水,她很饿了。   '只要拜过堂,我就是他媳妇,管他喜不喜欢,他都要认。起唇一笑,他自称是她未过门相公家的弟弟,换句话说就是吴婶口中,妾室的儿子。很了不起吗?她也没说她喜欢破病少嫁纯粹是为银子。他活下来,她人财两得;他死啦,她还有一银可以告官司。从哪个方向算,她都不赔本。   '哼!我娘没说错,你是骚蹄子,专为我们长孙家财产才来。'   '没错!我是为你家财产才'下'嫁。你娘不也是,否则哪人没事不当正妻爱当妾。'瞄一眼,打个呵欠,她懒懒。   '你敢骂我娘?我要去告诉我爹,叫他不要你这个坏女人当冲喜丫头。'   '原来骚蹄子是句称赞话,对不起哦,我误会你娘的好意。'橙儿不理他的威胁。   '你……'他一句话答不上,一张脸涨得老红,手指着她的脸,狠狠地咬口果子,仿佛将她当成手中果子,摆进嘴里碎尸万段。   '我很饿,没事你不要把果子咬在嘴上,在我面前晃来晃去,我会联想到拜拜时的大猪公。'手放下,红色的头盖巾挡住他肥胖身影。   '你欺侮我:我要去告诉娘,往后你当我家媳妇,她有权利整治你。'不过是妾,想整她,省省吧!   她不理他,他气得往前几步,手一抓,将她的红盖头扯下。   哦!他靠得好近,她都能闻到成熟果子的香味了。   饥肠辘辘,腹中冤枉声此起彼落,她有一忽儿失神,想伸手沧过肥仔手上的果子,幸好理智里的炸肉肥鹅救下她的形象,舔舔唇,她再次端坐整齐。   '继善少爷,您在这里,满园丫头到处都找不到您,几乎要把房子翻过来。'刚刚穿藕色衣服的姑娘走进来,看见肥仔连忙大声嚷嚷。她这一喊,喊进了一大群人。   '如意,你很讨厌吶,不会小声……'继善的话让人从中截下。'继善,你在这里做什幺?为什幺拿你嫂子的头巾?'留着八字胡的长孙老爷怒问,继祯的病已经搞得他心力交瘁,他还在这当头搅和。   '你不准欺侮我的小媳妇哦!'长孙老爷的正妻走来,轻轻取叫他手中的红帕子。转到橙儿面前问:'你叫橙儿是吗?对不起哦!继祯的病很重,我们等不及将婚事筹备完善,就急忙赶办喜事,下回,你们圆房夜,娘保证,一定给你们盛盛大大再热闹一回。'   她喜欢这个'娘',橙儿对她轻笑。'我觉得很好。'   '真的吗?往后继祯要麻烦你多照顾。'   拍拍她的小手,长孙大奶奶拉拉橙儿,这女孩子虽是小户人出身,却雍容自若,一副大家闺秀气度,毕竟是念过书的孩子。   '我会努力,为他也为我自己,我要让他健康起来。'她说得笃定。听了这句话,长孙夫人眼里蓄满泪水,大夫都不敢对她说这样一句自信话,橙儿竟然说出口,怎能教她不感动。'我把继祯托给你了。'   '嗯!'她郑重点头。   '快快快,快把继善少爷的衣服穿戴起来,吉时快到了。'媒婆的急声催促,催动满屋子人动作。   有人过来替橙儿将头发扶齐,再添丹笔,把她已是精致的脸描绘得更加漂亮,红帕子盖起,她的视线又落在穿著绣花鞋脚上,鞋子有些夹脚,嫁裳却又过大,一不小心就会跌跤。   不一会儿,锣鼓喧天,喜娘将红彩带一端交到她手上,橙紧紧握住,另一手没忘记去提提过长下摆。   走下床,代哥哥迎亲的继善兴起坏心眼,用力扯拉彩带,一刻,橙儿差点摔倒,幸而她平日常运动,动作灵活得很;才站身子,她就跨出大脚步,绊上他的后脚跟。砰!肥胖的身子直直上地板,橙儿忙扔下彩带免得遭池鱼之殃。   刚刚的情况大家都看得分明,长孙老爷过来,提起继善的领,口气严厉地说'今天是你哥哥的大日子,你要不给我安分,等明儿个看我怎幺处罚你。'接下来,几个奴仆走过来替他拍拍整裳,擦脸拭手。他转脸,狠狠瞪过橙儿一眼,然她的脸遮掩在巾下,他的愤怒只能对自己。终于,人群热热闹闹转往大厅,只八字相冲、不被允许参加婚礼的二奶奶躲在槐树后面瞪眼。   自儿子进房闹事开始,她就在窗外偷瞧偷听,满肚子火正无处发泄,偏又来场儿子跌得狗吃屎的闹剧画面,这下子,她和橙儿的梁子结大了。   '死丫头,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本事,让个脚踩棺材的半死人起死回生!'冷冷二笑,她腻了当老二,这回,她要母凭子贵、要上主母地位,谁也别想拦她。 第二章   匆匆行过大礼,橙儿被送进房间。一时间,热闹喧腾在前头;全与她无关。   在椅子上坐好久,过大的凤冠压得她喘不过气,还有吴大婶说的炸肉肥鹅屋迟不见端上来,她饿得想喊救命。   偷偷掀起盖头一角,这一个'偷偷',让她看见满桌果子,急急地,她抓一把花生塞进嘴巴,嚼着嚼着,嚼出满嘴香,就是没肥鹅,有点东西垫垫胃也是好的。   吃过花生又吃进满嘴红枣,越吃越顺口,越吃越自然,到最后她索性连红盖头都拿下来,一口桂圆一口茶,吃到满肚饱。   脱下夹脚鞋子,脚板好舒服,动动脚趾头,伸伸做腰,酸痛的筋骨得到舒展,打个呵欠,她缓缓往内屋走去,张眼四望,她要寻来一张床,跳上去,好好睡个过瘾觉。   刚跨进内室,一屋子的药味熏得她皱眉,这房子教人怎睡得好,闷都闷死人唆!   她走到墙边打开窗户,让新鲜空气流通,吸吸带着寒意的空气,她的精神好些些。   从窗户往外看,这是个好大的院落呢!   院子里小桥流水,人工河面结上薄冰,几树枯枝站在河岸,到了夏天,会是一片苍翠鲜绿吧!   她爱上这条小河,那会让她联想到夏天的家乡、那些年,她总在河里抓鱼、张网捕虾,整村的男孩子里寻不出一个有她的好本事。夜里鱼虾上桌,她喜欢看全家人围在餐桌前,吃得津津有味的表情,那是一种身为男子的骄傲,爹常说,她合该是个儿子。   铺上石头的泥土缝里,野草的新芽冒出,春天快了。   低头,窗外几盆盆栽倒是绿意盎然,那是种她不认识的娇贵植物,长长一排绕满屋子一圈。   她会喜欢这里!点点头,她给自己打气。   转身,走回床边,床上躺着一个男孩,看起来身高和她差不多,眼睛眯眯不太有神,却是斜眉飞墨,很有精神的两道剑眉。   他的鼻子很挺,嘴唇薄薄的,抿成一道直线,不见笑意,今天是他的新婚日呢!   抬抬他露在棉被外的手,柴干枯瘦,他让疾病给折腾坏了,淡淡地,她心底起了一层怜惜。   '你就是长孙继侦?'橙儿问。   他点头,很轻,一不仔细就看不见。   '我是孟予橙,你爹娘找来的冲喜新娘,我不晓得冲喜对你有没有用,但是为了我、为你自己、为你爹娘和所有所有关心你。的人,你都不能认输。'   常常,她这样对自己说话,因此再困难的环境都阻挠不了她向前进。   又是点头,很轻,仍然一个粗心就会忽略,但是这回他的唇松开,直线带出曲线,笑容从嘴角流泄。   他认同她的话?坐在他身旁,胸中储存多日的心底话,她找到倾听人。   '我爹娘刚过世不久,我们姐妹约定好了不哭,但是心比哭过更痛几十倍。那些天,我们跪在坟前,日日回想过去的时光,恨起上天,为什幺不让那段重新回来?'   这段话是二姐告诉她的,那些夜晚,四个姐妹头靠着头,谈着过往时光,她们的童年在那些夜里结束,很多人心疼她们的早熟,可是心疼归心疼,命运横在眼前,该她们去闯的,谁也无法替代。   '我不晓得你有没有经历失去亲人的痛,如果你碰过,就会知道,最茄的不是去世的人,而是留下来的人,你舍得长孙夫人为你痛心疾首吗?'   '我娘……还好吗?'他虚弱地问。   直到现在,橙儿首次听见她丈夫的声音,谈不上好听,但是莫名地让她心安。   '她不好,虽然她慈蔼地对我微笑,但我知道她强颜欢笑,儿子命运未定,没有母亲会好过。'   低低眉,抬眼时,他又问:'为什幺……你肯嫁?'   这件事,他彻头彻尾反对,他的身子已是这样,何苦再牵害上一个小姑娘。   '因为……银子。'她想半晌,最后决定据实以告。   '我爹遭人诬陷死在狱中,我们姐妹约定,出门为婢,十年后带着银子回石头村,替我爹平反。嫁给你,你活下来了,你会支持我为爹上告,他是你岳父,你不会乐意他蒙冤是不是?你死了,我可以分到一房财产,有这些钱,我就不怕那些贪财的官老爷。'   '你希望……我死或……我活?'他说得很喘,但奇异地,想知道答案的欲望在胸口翻腾。   '本来你死活与我无关,但我见过你娘,我觉得像她那样的好人不应该失去儿子,所以我希望你能尽力,让自己快快复原。'一口气,她表明立场。   '我还能……好?'   她说话的速度很快、他的字句讲得很慢,即便如此,他仍喜次与她聊天,而她也没有因为等待他问话,而显得不耐烦。   '如果自己失去信心,就没大夫能治得了你。'   这句话爹在病榻前常对娘说,似乎自从她有记忆开始,娘就在生病,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她天天躺在床上,很少起来,那时爹经常说这样一句。   她曾想过,是不是爹去苏家当夫子,没办法对娘说这句话,才让她放弃为自己努力,最终……弃她们姐妹而去。那幺,从现在起,她愿意天天在他耳边说这话,要他学会不放弃自己。   '你几岁?'他突兀地问个完全不相干的话。   '我八岁。'橙儿回答。   '你像……大人。'他说。   是环境造就了她的早熟?继祯的眼中浮起心疼。   '你几岁?'   橙儿回问,心想,他还能同她说上这一大段话。是他的病情不如吴大婶说得严重,或是冲宜果真见效。   '我十一。'他回答。   '你不像大人。'橙儿用他的话回他。   他笑了,他的精神因笑容看起来神采奕奕。   '你笑是因为你不相信?要证明,很简单,你躺进去些。'   说着,在继祯费力那动身体同时,她已经为自己脱去凤冠霞帔,直到剩下一身白色里衣。   拉开棉被,她缩进他的被窝里,宽宽的、暖暖的、软软的床铺,让人一不小心就误会自己踩上云端当仙子。   '你看,我的头同你一样高,我的脚伸直直不比你短到哪儿去,说吧!你是不是不像大人。'她用脚板摩摩他的,证实自己所说无误。   '十二岁本来……不是大人。'继祯反驳,讲不了长句子,他说得气喘吁吁。   '今天不和你抬杠,我累坏了,昨夜的驴车好颠,把我一身骨头都快摇散。'歪歪头扉进他的枕头,她要睡场舒舒服服的饱觉,剩下的,明天再说。'   '你很香…'   不想她睡、想要她继续话题,他还想听听她们四个姐妹的故,事。自从他生病后,大家都怕扰他养病,已经很久很久没人肯和他谈上这样一大篇。   '是大姑娘们弄来一堆花瓣给我洗澡,我从来没这幺香过,不过那个叫如意的态度好凶哦,你瞧我的手臂,让她抓出好几道红线。'她把袖子往后拨开,给他看伤痕,带了告状意味。   '如意?'   '嗯,你那个肥仔弟弟喊她,我才知道她叫如意。'她打个不雅观的大呵欠,她实在累得紧。   '我也不……喜欢她,她老逼我……吃药。'强撑着,他又说出长句。   '哈!原来她这幺不得人缘。'圈住他的腰,这回她真要睡觉。   继祯被一团花香包围,眯起眼,她的体温染上他的,他似乎不觉得那么寒冷。虽然窗户打开、虽然寒风不断吹进来,可是他的身边有她,寒冷碰不上他,动动脸颊,他也累了……   ☆ ☆ ☆   这回合,两个人都睡得心满意足。   醒来,眨眨眼睛,橙儿转身看看身边的瘦伶伶男生,笑弯眉,今儿个再见面,她的丈夫比昨天那个好看一些些。   '你醒了。'他也笑,嘴型的弧线比昨天的弯曲、也比昨天的帅气。   '我没醒,还在睡。'   伸伸懒腰,贴回他的身子,他瘦虽瘦,却是个舒服的好抱枕,连连几个月,她都没有这样一场好眠。   眯起眼睛,她继续纵容自己在云端里跳舞。   '我口渴。'他低语。   他话打明,她再懒也懒不了几刻钟。   瘪瘪嘴,她踢被、甩枕,她睡不成,他也别想窝在温暖中,一脸不情愿,裸脚下床,她跳着把他要的茶达到他嘴边,完全忘记大姐的交代--当个乖巧的好婢女。   不过也难怪她会忘,她现在是当人家少奶奶,又不是当人家婢女。   他喝两口,剩下的,她就口喝得一干二净。   '你还想睡?'   扶他半坐起,大约睡得够饱,他说话没了昨日的急喘息。   '嗯……不想了,中午再睡。'她爱上当少奶奶这回事,要是真当丫头,说不定天还没明,就要让人逼着挑水砍柴。'肚子有些饿,你带我去吃饭,好不?'   '等会儿,有人送来。'   '哦!好吧,我们先来洗脸穿衣。'   跳下床,她快手快脚整好自己,发现热水已经在架上,她弄好自己,接着又去摆弄他。   继祯很合作,换上干净衣服后,他看来舒坦得多。   果然,她才整好他,叩叩敲门声响起,橙儿跑出去外厅打开门,如意和另一名小丫头端早膳进门,放下托盘,如意转身对她。   '少奶奶,这是大少爷的药,要请大少爷现在喝下去。'   嘴里喊着少奶奶,如意的态度却没有一丝尊敬恭谨,别说是橙儿,连随同她进来的丫头都听得出来。    '我知道了。'她漫应过,站在原地没有下一步动作。   '少奶奶,这药很重要。'橙儿不动、她也不动。两个人对峙着。   如意比橙儿高上一个头,强势的气势压住她,但橙儿连一句话都不讲,直直盯着如意、她不怕她!   '少奶奶……'清清喉咙,如意放弃对峙。   '我听懂了,这药很重要、非鬼现在给少爷吃下去,可是我在等你,等你离开,好开始我的'喂药工作'。'打断她的话,橙儿表现出一脸不耐烦。   '如意想……少奶奶大概还不太习惯这工作,这事儿如意做习惯了,不如我来代劳。'她的气势让橙儿一顿编排,弱下阵来。   '放心啦!我照顾病人经验丰富,你可以放心离开。'   '如果你没把少爷照顾好……'   '我知道,后果我要自己负责。'   了不起就是变成寡妇罗!她翻翻眼没好气瞄她。双手横胸,她走到门边,打开房门,摆出送客姿势。   送走如意,她反手把门关上,走回内室。   她对继祯气鼓鼓说:'她是你们家的祖奶奶吗?气焰真高!'   '你不比她差。'口气虽虚弱,但没昨儿断断续续、一口气接   不上的模样。   '我当然要压过她,不然往后她要逼你吃药,谁来救你?'   '逼我吃药……是为我着想。'   '是吗?你这药吃过多久?'   '一年多。'   '一年都没见成效,我看啊,这大夫庸碌得很,别吃了。'   说着,赌气,她把药往窗外的盆栽倒去,存心气死如意。   继祯吓一大跳,继而松口气。'你真大胆,爹娘知道……',   '药没用,吃进身体里反成毒害。我爹爹说的!每回我们受风寒,就躲进棉被里闷一问,流了汗,精神好了,病也就跟着不见。久而久之,我们的身子比同村里的孩子都来得健朗。'   二姐除外,她是先天不足。想起青儿,她的心揪过一揪,不知道她进王府,有没有一个像如意这种坏姑娘欺侮她。   '也好……吃过药,我吃不下饭。'   接下来一整天的昏昏沉沉,醒了,身旁没人,左右看看又进人梦乡,就这样睡睡醒醒一年多,他不晓得身体是哪里不对。   打起精神,橙儿说:'是啰!现在没有让你吃不下饭的苦药我们来吃饭吧!'   端过早膳,她一口一口慢慢喂他,他吃得慢、她吃得快,没一会儿她的碗见了底,他的还是满满一大半。   '你还饿?'他问。   '嗯!'这样好吃东西从没见过,橙儿恨不得把它们全扫进自己肚子里。   '给你一些。'他指指自己的碗。   '不用,我吃菜好了,你是病人,多吃点饭精神才会好。'   '好!'允过她,他果真一口一口把饭菜吃个干净。   '吃饱了?还要不要再吃一些菜?'她端起所剩不多的菜肴。   '你吃。'他看见她眼底的馋意,笑说。   '你说的,不准后悔。'她没等他回答,端起盘子,把东西扫个一干二净。   帮他擦好嘴巴,橙儿把继祯从床上架到太师椅上。   他虽瘦,对橙儿来讲总是费力,放下他,橙儿气喘吁吁地跪在他的脚前面,两手趴在他膝上猛喘气。   '我可以……留在床上。'   摸摸腿上的小女孩,她比自己小四岁,却精干得像个大人,不由得,他起了敬佩之意。   '整天都做在床上对身子不好,要是这椅子有两个轮子,我还要把你推到外头逛逛呢!'   喘过,她起身,马上跪到床铺上面,一边整理棉被枕头,一边同他说话。   '好久没出去。'看她忙碌背影,要到哪一天,他也能同她一般健康?   '放心,你好好吃饭,保证不到半个月,我就可以带你上大街。'   '但愿……'   长孙夫人和长孙老爷不知什幺时候走进房间,看见儿子居然能下床,他们的脸庞满是感动。   已经大半年,他们没能和儿子说过一句话,因儿子总在睡梦中,今日见他清醒,还能和橙儿有一句没一句搭话,喜悦已不是笔墨所能形容。   '老爷、夫人好。'   发现他们,橙儿乖乖走到他们身旁,低身万福。   '叫什幺老爷夫人,你应该喊我们一声爹娘。'牵起橙儿,长孙夫人对这个小女娃儿感激太多。   刚刚如意来告状,说橙儿对继祯不尽心,希望能让她回到少爷身边服侍,夫妻俩原是怒不可遏,急急赶过来,却见到这不可思议的一幕,不由得相信起橙儿是儿子命中福星。   '这饭……是你吃了?'长孙老爷看见桌上的托盘吓一跳。   '是。'点点头,他又说:'爹,饭菜不够。'说完,他望向橙儿,看着她的满眼笑,让他心情开朗。   '当然当然,听到没有,往后少爷房里的餐饭要准备多一些,只可以剩下,不准不够。'长孙老爷连声对身后的丫头吩咐。   '阿弥陀佛,这喜可冲对了。'一手带大继祯的奶娘双手合掌,满面虔诚。   '是啊、是啊,冲对了,感谢老天。'长孙夫人也跟着合掌谢起老天。   一时间,整个屋子大大小小的人,全为这场'神迹'而感动,他们开心、他们欢乐,他们窃窃私语着神明慈悲,连这场戏的男女主角也跟着相信起神话。   窗外,春雪初融,骄阳在大地投射出一片欢欣。   ☆ ☆ ☆   一个月后,继祯体力进步许多,他已经能自己下床走上步。   偶尔,他们会相偕到户外坐坐;偶尔,他会央求她折下几花,插在瓶中供起;偶尔,他精神好的时候,还会和她对奕,虽刚开始她的棋艺破得教人忍不住取笑,但是几次之后,她已经和他抗衡。   他们的生活日日有新改变。   今天,他有力气说笑话给她听;明天,他想起,自告奋勇,要人搀扶,硬要自己走上小段路;后天,他命人找来一把琴,逼五音不全的橙儿弹奏给他听。亮节楼里,天天洋溢着笑声。   春天在吹拂过亮节楼时,留下来作客。   生活中不变的节奏是,她天天把苦口良药往窗外花盆里倒,不变的是,她天天逼他吃下一大堆饭。   再一次,她证实爹爹的话--药没用,吃进身体里反成害。   这天,她又在逼他吞下第二碗饭。   经过几天锦衣玉食生活,好吃东西已经对橙儿失去新鲜,回复以往食量,不再猛吞猛塞;可是节衣缩食的日子过习惯了地实在无法容许食物被白白糟蹋,于是,这些不该浪费的食物便成为他的义务,她一口一口逼,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我真的吃不下。'他摇头求饶。   '请你认真吃东西,我不想当寡妇。'说着,又把一块肉挤进他嘴巴里。   '在最虚弱的时候我都没死掉,现在更不可能了。'再撑下去,他会死于中风,她成为寡妇的机率才会加大。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还是保重些的好。'她没理会,又是一口挟了蛋的饭人口。   '你在诅咒我?'擦去嘴边油腻,他忙吞口茶水。   '我怎幺会诅咒你,你的健康是我的保障,别忘记,我很反感当寡妇的。'   '如果真当了寡妇,你会怎幺样?'   '天天练爬墙罗!等到身强体健,眼力好、脚力足时,我就把你们长孙家的财产一口气全卷走。'说完,她塞进一汤匙鱼,没表情的对他说:'再三口就解决了。'   '你很喜欢撩拨旁人的怒气。''吞下满口食物,他话说清楚。   '不好吗?'   '当然不好,你喜欢旁人四处说你的闲话?当主子的要学会心厚待人。'这话他说得老成,有十二岁少年的味道。   '宽厚?谁告我的状?如意?我很好奇,她在你们家扮演什幺角色,说她是下人,那股骄气……,不像,说是主子、那更不像了,真论刻薄,她有过之无不及。'   '她是我爹的远房亲戚,早些年家乡发生水患,投奔家里,爹便收留下她,照理讲,我该喊她一声表姐,不过亲戚扯得太远,便不去计较。'   '哦!难怪,我见她和二太太走得很近。'   把剩下的菜屑倒人他的碗中,拨拨搅搅,橙儿把所有食物摆进他嘴巴里,扬扬手中空碗,她又赢下一回合。'吃完了,我早说你潜力无穷!'   '平日,二姨娘和如意的感情就要好。橙儿,说真的,你这样和她吵架不好。'他继续刚刚的话。   '我也觉得不好,不如下回你去告诉她,少奶奶年纪小,你别同她吵架。'坐下来,她摆明敷衍他。   '你啊!爱逞口舌之快。'   '什幺是口舌之快?不就是吵架嘛:告诉你哦!我可是吵遍天下无敌手,谁敢欺侮我,我一定把他骂到狗血淋头。   我们村里有一个雅文大姐,大家都知道她心里喜欢大牛哥哥,可是啊!偏偏大牛哥哥喜欢我们家青儿姐姐,他得了好东西便往我家里送,这种事要让雅文大姐知道,就会闹得天翻地覆。有回,她又在我家里吵闹,指着青儿姐姐骂狐狸精,我回家,看见青儿姐姐被骂哭,气得拿起扫把往她身上砸,破口大骂'你去照照河水,看自己那副倒三角眼、牛头鼻、黑狗嘴的鬼模样,想当狐狸,哼!差得远了。一天到晚嫉妒人家貌美,大牛哥哥不是瞎子,有礼物自然是送给美人,哪会送给夜叉,又不是吃饱没事。'她让我骂过,蒙着头一路哭回家,从此不敢上我家里吵。好一阵子,村里的小孩都指着她喊夜叉呢。'   '骂人你很得意!所有的人怕你、避你三尺,会让你有成就有很奇怪的想法。'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要是不欺我,我自然不会去碰他们,你当我吃太饱,闲到没事去找人家碴。'言下之意--是那位'远房姐姐'自找的。   '你最好收敛点。'   摇头,轻唱,他不懂橙儿怎会满身刺,准备随时去迎战别人。   '这是一句好话,下回我会转述给你的如意姐姐。'喝口水,灵活大眼溜溜地转向门外,突然发现什幺似地,她跳起来大叫'你看,河边的树冒出新芽,我们出去走走好不好?'   看着她限中的光华,他晓得橙儿闷坏了,点头,他顺她。 第三章   长孙老爷真的很有钱呢!她随口说说,他果真就弄来一张有伦子的椅子,让她推起继锁四处逛。   这天她将他'车'到书舍前的院子里,这个园子比他们亮节楼的院子大几分,但少了一弯可以抓鱼的小河,就减少很多乐趣,所以他们平日很少往这里来。   今天会在这里,是因长孙夫人过寿辰,一早,继祯来向母亲贺寿,母子说过一阵子话后,他们往书院,想找几本书回房里看。   找到书,趁天育气爽,橙儿不想回屋,便将他随意往树下'搁着',自己爬上树稍、躺在枝叶中间,她喜欢这样,总觉得离天空近一分,就离爹娘更近些。   '橙儿,这个故事有意思,你要不要听?'   '你说,我听。'靠在树枝的橙儿侧脸往下望,应过一声,又转头凝睇蔚蓝天空。   '梁国有一个大夫叫宋就,他在和楚国相邻的地区担任县令。梁楚两国相邻的地区种很多的瓜果,梁国人民辛勤灌溉,瓜长得大又好,楚国瓜农相反,因此种出的瓜又瘦又小。   楚国的瓜农见梁国的瓜长得又甜又大,心里十分嫉妒,便经常在夜里跑到梁国的瓜田里乱翻乱搅,以致瓜藤枯死不少。梁国瓜农知道这回事,很生气地报告县尉,并请求准许他们去破坏楚国的瓜农。县尉觉得事态严重,赶紧去请教宋就。   宋就说:'报复会使彼此的仇恨更深,人家对我们不好,我们也对他不好,这不显得我们心胸狭窄吗?不如每天入夜后,派人人灌溉楚国的瓜田,但是千万别让他们知道。'   过没多久,楚国的瓜也一天天长大,楚国的瓜农觉得很奇怪。后来他们查出真相,心里觉很高兴,并向楚王报告。   楚王听了,告诉大臣:'这都是梁国人暗地忍让啊!'   参谋说:'我们来讨伐叛贼,他们的城墙倒场,是上天在帮助我们,为什幺要退兵呢?'   赵襄回答:'只要是君子,就不在自己有利的时候,再去逼迫别人,我们等他们的墙修好后再来攻打吧。'   你家的远亲姐姐处处站在有利情势上,我不懂为什幺还要欺侮我这个可怜无依的小媳妇儿,再教我忍让,岂非天地不仁?   几个利落手脚,橙儿从树上爬下来。   '你会可怜无依?哈!滑天下之大稽。现在家里上上下下谁不捧你、宠你?'继祯不苟同她的说法。   '那是我自己争来的,换个情景,要是你重病在床,我会有这等好日子过?'谈现实,人情冷暖她尝多了。   也是,他默然不语。   '所以,请别嫉妒我的强势,它可是得来不易。'坐在他脚边她翻翻他挑选的书。   '都是你的话。'他笑笑,没再执着这个话题。   谈笑间,继善走来,他手里拿着饼干,一路吃一路走,橙儿看向他,拿著书自顾自一页一页往下翻。   '冲喜丫头,你也会看书啊!'他一脸轻蔑。   她抬眼,扯扯嘴角,对继祯打声招呼。   '小人来了,我的'仁慈'要去找周公下下棋,没时间待客。接着她转头对继善答话。'我认的字的确不多,大约只比你多个十来倍,你读书要是有困难的话,我不介意指导你--文盲先生。'   '   '你说我是文盲?'继善把手中食物甩到泥地上。   '哦!我说错话了?对不起、对不起,原来你不是文盲是白痴。难怪连一声大嫂你都不会喊。没关系,我对头脑不清醒的人向宽大,我不会同你计较。'   '我永远都不会喊你大嫂,你不配!你只是个乡下没知识没水准的女人,我的大嫂是白萱萱,不是你这种低三下四的女人。'他的大嫂是白萱萱,那她又是什幺鬼东西?停下话,她答不上来。   '继善,够了,不管你筒不高兴,橙儿是你的大嫂,这是不容争议的事实。'寒起眉目,继祯的口气变得严峻。   '大哥,你怎幺可以站在她那边,当初大娘要给你挑新娘子,你不也反对吗?为什幺要对她那幺好。'他们兄弟感情向来亲呢,反对冲喜是他们一致立场,他不晓得大哥怎会突然改变。   '我的命是她救回来,如果没有她,你早就没有大哥。'   他站在她这边说话呢!想到此,橙儿笑得春心得意。   '冲喜是迷信,你说过子不语怪力乱神!'   '但事实就是事实,我是因为她健康起来,你要是不肯认她当大嫂,你也不用认我当大哥。'   他把话说绝,继善盯住他看,看出大哥眼底的坚决,一跺脚,气得往回走,再不理他们。   橙儿转过头重新面对他,学起村里的雅文大姐,带着狞笑一步步逼近他。'我可不可以认识认识那位白萱萱大嫂?'   继祯牵起她的手,揽过她,拍拍她瘦小的背脊,养了那幺多天,也不见长胖。可惜……   '白萱萱是我自小指腹为婚的未婚妻,当奶娘提到冲喜这件事时,大家第一个想到的对象便是她,可是在那种情况下,谁会同意自家的闺女嫁进门,于是我们退亲,另外寻找对象,结果就找到你这颗福星。'   捏捏她的小粉颊,他爱死她笑盈盈的粉脸。   '哈哈,原来是个临阵脱逃的家伙,不足为惧。'   这会儿,她最担心一个不在预期中的闲杂人等;跳出来和她分享老公财产,不行吶!他是她留着将来打官司的本钱。   '本来就不足为惧,走吧!我们去吃点心,她们肯定淮备好了。'他诱拐起她的胃。   '耶!我们去吃点心,万岁!'   她爱死了那种精致小巧的点心,跳起身,她小跑步地推起   他。只有在这个时候,继祺才能在她身上找到孩子的天真。   ☆ ☆ ☆   今年的桃杏结得早,橙儿只要一得空就爬到树梢头,看看有无成熟。   随手折下一个看起来较整齐的,咬一口,涩得让人皱眉,基于不浪费原则,她还是一口一口把涩果子吞进肚子里。   '橙儿下来。'继祯在树下喊。   '你叫我下来我就下来,我才没那幺听话。'瘪瘪嘴,她在肚子里的涩果子生气。   '随你,只要你不怪我没通知你一我爹娘来了。'摇头,这丫头的性子真该磨磨。   继祯说完话,橙儿立刻快手快脚从树上窜下来。她的形象来维持得不错--至少在长孙老爷和夫人面前相当相当好。   立在继祯身边,搭起一脸贤淑微笑,她擂起拳头轻轻替他双腿'按摩',嘴巴辛勤地'工作'--为他念书。   '一家仁,一国兴仁;一家让,一国兴让……尧舜帅天下仁,而民从之;纣桀……是故君子有诸己……'   她一面念,一面用眼角余光偷瞄远来的两道身影。继祯被她的虚伪惹得啼笑皆非,无奈地看着渐渐走近的爹娘。   '爹娘。'继祯打过招呼,橙儿忙放下书起身万福。   '你会认字?'长孙老爷颇感意外。   '回爹的话,家父去世前教橙儿念过几年书。'她没炫耀自从五岁起就过目不忘的好本领。   '那好,等继祯身子痊愈,你陪着他一块儿到书房和夫子书,你娘老是遗憾自己不认字,有空的时候你教教她。'   '橙儿知道。'她乖顺点头。   '继祯,这阵子身体感觉怎样?'长孙老爷又问。   '好多了,东西也吃得下。'继祯回答。   '那就好,好生养着。'长孙老爷愁眉不展。继祯看出父亲表情不对,他开口问:'爹,什幺事情让你烦心。'   '没事、没事,你只要快把自己的身子养好,别让爹再烦心成。'   '爹,你说说看,继祯希望能替你分忧。'   '好孩于,真难为你的一片心,不过,这事儿连大人都解决了,你一个小孩子能怎幺办,别操心太多。'长孙夫人也跟着劝。   '爹娘,集思广益嘛!说说看,说不定真能让我们想出办法。'继祯坚持。   沉吟一会儿,长孙老爷徐徐道来。   '今年桃李盛产,我们选家几十家农户,包下他们的果树,待桃李成熟便装篓运往北方,以好价钱卖出。但有这种想法的商家,除了我们之外还有许多商家,人人争相在春末订下船只好运货北上。于是船家纷纷连结调涨价格,这一调整,利润降低不说,我们还不见得能雇到足够的船只。'   '当初雇船时,没签订契约吗?'继袂问。   '往年不若今年盛产,青柳镇的船足够用的,所以,往年都是口头订约,哪里知道今年桃子大产,各商户都要增订船只,结果船价水涨船高。想骂他们没良心、不守信,可是回头想想,谁不是指望这一季能多挣几个银子,否则过了这趟,还要等上大半年才成。'   '可以试着联络其它商家,留着三分桃不采,产量减低后,不但船运会降价,连送至交易地区,价格也会比较漂亮。'继祯建议。   '我试过了,没人愿意,最大的原因是北方市场大,运几千几万篓都能消耗得掉,卖价不会相差太多。'长孙老爷解释。   '如果试试腌渍呢?'一直没开口的橙儿说。'我们在三月下旬先采下早熟的桃子,赶在别人前面运到北方,肯定能卖得好价钱,再加上那时的船运还不贵,会赚比较多。剩下的部分,雇请工人腌渍起来,待五月过后大家都没桃子卖了,我们再将腌渍好的桃子拿出来卖,我想加加减减,应该不会赔钱了吧!'   她的话在长孙老爷脑海里转一转,心中算盘飞快打点起来,逐渐地,笑在他脸上呈现,抱起橙儿。他乐不可支地绕起圈圈儿。   '天才!橙儿,你简直是天才。往后你就跟在我身边学做生意,咱们长孙商号有你这精明媳妇儿,还怕不鸿图大展。'   '我说的行得通?'   '当然行得通,而且是大大可行,你头脑这幺机灵,不学做生意太浪费。你喜欢做生意吗?'   '做生意能赚多少银子?'橙儿在心里估量,做生意会不会赚得比寡妇多。   '那就要看你的本事,有本事的人一两银可赚五两,没本事没眼光的人,十两银子全赔光,也赚不到一餐温饱。'   '我想……'低头沉吟须臾,再抬头时,她两眼带了闪亮。'我是有本事的。'   '对对对,谁敢说你没本穹。'放下橙儿,长孙老爷走到儿子身旁。'你身子快复原吧!往后你想读书当官,爹不反对,我有橙儿继承我的衣钵,再不烦恼。'   继祯偷眼看橙儿,她满脸得意的春风,这丫头……骄傲太过。   '好啦!事情解决,心上没事,大家都开心。橙儿,你最爱吃的蜜枣子,你爹进了一批,我让人留些到你们房里。'   '谢谢爹娘疼借橙儿。'   '当然要疼,你是咱们家的福星。'拍拍橙儿的粉颊,她满心欢喜。春凤飞扬,橙儿的生命走人春天。   ☆ ☆ ☆   天亮,橙儿在继帧怀里醒来,两个月不到,他像屋外刚冒芽叶儿一样,以飞快速度长高长大。   '你醒了吗?'拍拍怀里的小女孩,他笑问。   '醒了,可是想赖床。'说着,又闭上眼睛,不动。   时间分分刻刻流过,他们没讲话,只在彼此怀里寻求温暖。   '橙儿,你想不想家?'继祯开口。   '想,尤其想我二姐,我脾气拗,大姐凶我,我不太理,只有温柔劝解我才会听;娘常说二姐是我的克星。'   '真的吗?那我有机会要向她讨教几招。'   '想治我?没那幺容易。告诉你哦!我二组长得又温柔又美丽,村里的大哥哥都喜欢她,很多人常绕弯儿送东西来我们,每次有人在篱笆外面拉喉咙喊'青儿'时,我们就知道有好吃的东西来了。'   '她那幺温柔美丽,当时怎不送她到我家冲喜?'他笑问。   '要真是二姐来你家,恐怕早被你家的远房姐姐和二奶奶欺负死。'   '怎幺,什幺时候起你又杠上二娘?'   '你偏心,有争执你就先编派我的不是,也没想想,'是不是她们吃饱寻我晦气,你要我乖乖忍受?想都别想。'一用力,她把自己塞回他怀中。   '根本是你得理不饶人,每次都把人家气得半死,我要怎偏袒你?'对橙儿的暴烈性子,他无能为力。   '我们家都是女孩子,二姐柔弱、小妹天真,娘又长期卧病若没有我和大姐的强势捍卫,早就被人家欺侮死。'   '有人以欺侮人为业?'   '是没有,可有人拿它当娱乐,见人不好过,心里会暗地开心。'   '不谈这个,说说你家里的事。'   他喜欢她说起家人时,脸上浮现的柔和光晕,这样的橙儿不再盛气凌人,不再尖锐。   '娘打我晓事就生病,我和墨儿几乎是大姐、二姐带大。墨儿虽笨却乖巧,反而是我常惹麻烦,我好胜不服输又坚持己见,爹娘常说,我要是男孩子就好。   我们石头村里有条清澈见底的小河川,村里小孩以抓鱼虾当游戏,我不一样,我把它当营生。我研究水流方向、鱼群产卵季节、鱼的栖息地方,大多时候,我是村里抓鱼最多的小孩,因为我想拿河里的东西将全家人喂饱饱。'   '爹说你很聪明。'   '我但愿能用聪明去换银两,这样……爹不用上苏家当夫子、娘不早死,我们姐妹不会四处分散……晓得吗?我们家虽穷,但一家人在一起……很快乐……'   话到这里,她哽咽,靠在他怀里,她想寻求亲情……   抱住橙儿,继祯心疼她的强悍,原来,她的性格来自艰困环境,为此责难于她,不属厚道。   他该努力的是--多宠爱她,也许很多很多的疼爱,才能创造出她的柔软性情。   天渐渐大亮,这回,他们沉溺在自己的心事中,没继续交谈。   '怪了,又死掉两盆花,这一整排盆栽都没事,单单靠窗这两盆,我连换过十盆,还是活不成。'   尽管压低嗓音,清醒的继祯和橙儿还是扼话听得一猜二楚。那是管理园子花草的长工在屋外交谈。   '会不会这里照不到阳光?'另一个蹲下身,挪挪花盆。   ' 怎幺可能,晌午时候不就这里的阳光最盛。'   '难不成新少奶奶是专吸花气的精怪?否则每次都死靠窗的这两盆,别的花都没事……说不通……'   '别满口胡说,新少奶奶是咱们家的福神啊!没有她,大少爷的病怎好得起来,你的话要传出去,包管你没工作。'   '你不觉得……少爷的病好得太奇怪,说不得真有些邪门。'   '什幺邪门,就是冲喜啰!你不懂吗?'   '冲喜真有效,每个人生了病甭看大夫,找个人来冲冲不就   得了。'   '我不同你闲嗑牙,还有好多工作要忙,动作快些,把这两盆。挪走,换上新盆栽,免得总管说咱们不认真。'说着,两个人的声音渐行渐远。   房内,橙儿支起上身,抬眼望他,满眼净是不解,想不出为什   幺会单单死掉临窗两盆花。   '你有没有听过,冲喜会把花儿弄死?'她是绝不承认自己是精怪,要真有那等本领,她第一件要做的,就是把贪官和苏家整死。   '   是啊!怎会单单死掉靠窗的那两盆花?念头在继祯脑海里过千百回。慢慢地,他的眼睛从迷蒙到澄澈,一兴奋,他从床上直坐起。   '你想,它们为什幺会死?'他问。   '不晓得啊!我又没弄它们。'把账算在她头上,不公允。   '你有!'他说得笃定。   '我有?你也相信我是专吸花气的精怪?'   '你想想,每次你都顺手把药倒在哪里?'   '就往窗外倒啰……难道是……药?'她瞪大了跟,满眼不解。这一推想,事情变得可怕。   '有可能!'   点点头,他回想一年多前初发病,不过是受点风寒,结果两天药,益发没力气下床,慢慢地胃口渐差、全身无力,成天意识浑噩不清,睡睡醒醒、身体日虚。   再回想,他是从几时起痊愈的?   婚后第一天,橙儿和如意起冲突,橙儿顺手将药汁往外倒,还说了句--药没用,吃进身体里反成毒害。   接下来,她天天倒药、天天逼他吃饭、出门运动……原来,他身体好起来,和冲喜无关,是橙儿的误打误撞救下他。   药有问题……那幺在这个家里,谁想害死他?   事情未想透彻,门板上两声敲叩,打断他的沉思。   如意领丫头入门,照例,她们送来早膳和汤药。   橙儿跳下床,慌手慌脚套上衣服鞋袜,匆匆走到花厅。临行,继祯拉住她的手提醒:'不要打草惊蛇。'   '少奶奶,这是大少爷的药,你一定要让少爷喝下去。'   如意望住橙儿的眼睛,猜想是不是她没按时让继帧喝药。两个月了,继帧的身体日见痊愈,别开始,她也以为是冲喜关系,让继祯看起来精神些,但是这两个月她们把药加重分量,没道理他连一点反应都没有。   '我知道。'记起继祯的话',她强忍'打草'欲望。   '你确定每天都有固定喂少爷吃药吗?'如意声声逼人。   '当然确定,你没见他身体一天比一天健康,要没吃药,我又不是神佛,能手指一点就把他的病根除?'橙儿一句话封住她的质问。   '有就好,万一少爷没吃药,病又加重,你要负全贡。'如意用话恐吓。   '多谢好心嘱咐。'扭起一张假脸,转身回房。   橙儿待不下去,再留下,她会忍不住问如意,有什幺深仇大恨,她非要毒害继祯。   回到房里,他们仔细倾听如意和丫环的脚步声,直到确定她们离开,继祯才说:'你用盆子到院里捞条小鱼进来。'   '嗯!看我的,抓鱼是我最在行的。'   果真,从她说完这句话到她端着盆子回房,花费不到一刻钟时间。   木盆子放在桌上,两人相视一眼,便将药汁缓缓倒人盆内。   两双眼睛一眨不眨盯着水里看,等着等着,果然没多久,原本活蹦乱跳的鱼动作变得缓慢、停滞,橙儿用手捧起,它微微摇动尾巴,无力挣扎。   '不成,我要救它。'说完,橙儿带着色慌慌忙忙往外跑。   再回房,她看见继祯沉思,打破沉默,她先说话。   '鱼没死,我把它放进水塘里,刚开始它游不动,只在水面上飘浮,不过,我离开时,它就游开了。'   '可见药汁里加的是慢性毒物,不会一下子致死,但只要日子拖得久,总能把人弄死,这样一来,我的死亡就不会显得突兀。'继祯缓缓分析。   '走,我们去告诉爹娘,如意要害死你。'拉起继祯的手,她欲往外跑。   '不!我们手中没有充分证据,到时她要抵赖,谁都没办法反-驳,再加上,我想不透如意为什幺要害我?'他拉回她,不让她冲动。   '也对,害死你,她有什幺好处可得?'回眸,她觉得他的话有理。   '就是这句,人不会做伤人不利己的事情,除非有好处,我要找出谁是幕后主使,找出我挡住谁的路。橙儿,我们来演一出戏好不好?'   '演戏?好啊!听起来蛮好玩。'   '首先,我们要找几个帮手,对了,你到隔壁方家找小招和小实两兄弟,我要他们当我的眼线,然后……'   这次,他们谈过整个早上,两个人的情绪都很激昂,突然间,他们觉得自己是大人,能应付事儿了。   '长孙继祯,这一次我甘败下风,我觉得你比我还要聪明。'橙儿心服口服。   '比橙儿聪明?这是至高无上的荣耀呢!多谢赞美。'   '不客气。'说着,两人同时笑开,他们有了革命兄弟的同袍情谊,能和一个人为同一件事努力,是种相当不错的感觉。 第四章   大少爷的病又见沉重,十天不到,他已不能下床;冲喜的迷信过去,长孙家又陷人愁云惨雾。   这会儿,橙儿的地位扶摇直下,没人再说她是福星。   如意和二奶奶三不五十的嘲笑惹得她差点发飙,偏偏这飙发作不得,橙儿只能回房对继祯发作,吹头发瞪眼睛,她每天都在追问,戏要演到哪天才结局。   '都是你、都是你、都是你,要演什幺烂戏,害我一天到晚被人喊小寡妇,你还没死呢,就有人期待起我当寡妇了。'屁股重重坐在木雕椅子上,她满肚火。   '有人开始得意忘形?很好!等狐狸尾巴一露出来,咱们就动手抓人。'继祯把橙儿抱在腿上,安抚她的火气。   '我没看见什幺狐狸,只看见食入魔鬼,我看啊,她们不把我撕碎不甘心。'委屈吶,要是以往,她哪有可能地不还口。   '好,都是我的错,等这件事情过后,我带你四处玩玩。'   '玩,好哇,你要带我去哪里玩?'   '去游太湖、坐画肪好不好?再不,带你到龙文寺看茶花、文殊庙赏牡丹。'   '不好,你带我去看看长孙家商号伍什幺模样,我还要去街上逛逛哪家商号生意好,见识他们是用什幺方法经营,最好啊,再去看看歌楼酒肆,听园里长工说。镇上的花香苑天天大排长龙,生意好的不得了,而且还不是普通人的去。少说口袋里要装满十两银子才行。'她一口气说了长串。   '钱鬼,满脑子都是银子,俗气。'捏捏她的鼻子,继祯喜欢戏弄她。   '哪天,咱们家下顿米粮在哪里都没着落,我倒要看你还什幺闲情,敢躺在床上拿书嘲笑别人俗气。'橙儿反驳。   '为生计锱铢必较,没什幺不妥,但像你吃饱饱穿暖暖,还脑筋都是钱,就是庸俗、就是自找苦吃。'   '你说我自找苦吃?没错啊,我是自找苦吃,好好一个女子,没事跑到人家家里当寡妇让人糟蹋。'叉起腰,她的委屈全是他欠下。   '别乱说,我还没死,你想当寡妇还有得等咧。'   '你也觉得'寡妇,刺耳?夫君,我可是时时刻刻让人左一寡妇右一句寡妇欺侮着呢!'   他们越争越大声,在场面快失控时,小招闯进来。   '少爷、少奶奶,老爷和夫人、二奶奶来了,你们快预备,我外面候着9。'   、   '什幺?'   小招的话让两人同时跳起,脱掉鞋,继祯躺回床上,闭目寐,橙儿摆好他的鞋,撒过椅子,拿本书在他床边坐定。   就作戏位置站定,小招出门迎上。   没多久,一行人进屋。橙儿起身;让开位子。   '橙儿,继祯今儿个情况怎幺样?'长孙老爷问,他的眼里有着沉重疲惫。   :   '早上醒过来一会儿,我强喂几口饭就说吃不下,眯眼睡了。'她说完,长孙夫人转头低泣。   每次对长孙夫人说谎,橙儿都会心慌,她的泪水鼻涕带给儿罪恶感太甚。   '娘,你别紧张,继祯一定会好起来,我有信心,他这次的情况比上次好很多,上次都能保下来,这回更没问题。'   '橙儿,娘不能不担心,娘就只有他一个宝贝儿子,万一他开……我……'抱起橙儿,她哭得更伤心。   '娘,你别这样,继祯清醒的时候很担心你,怕你太难过,我想操心对他的病情有害无益,不如我们来约定,你照顾好自己,我保证还你一个健健康康的儿子。'她想把那个硬心肠的假病人一腿踢下床。   '谢谢你安慰我,我好过多了,每次听你说话,我都会燃起希望,但愿继祯能赶快好起来,不要辜负我们。'橙儿这孩子和她投缘极了。   '他一定会好起来。'拍拍长孙夫人,她成熟得像个大人。   '橙儿,房里缺什幺东西,吩咐一声,让下人去准备。'长孙老爷交代。   '谢谢爹,橙儿知道。'她乖乖应答。   '一个人照顾继祯会不会忙不过来?不如把如意拨过来帮你?'二奶奶也开口关心。   '不用,我做得很顺手。'假假的笑在不屑产生前停住,让如意来,继祯会早登西方极乐。   '既然这样,我们先离开,让继祯好好休养。'长孙老爷率先走出去。   '不要怕麻烦,有什幺情况都让小招、小宝回报给我知道,免得我的心老挂着。'临行,长孙夫人又调回头对她说。   '好。'应声,橙儿送走长孙家老爷夫人。   扭头,待人走远,跳上床,她对继祯就是一阵劈头乱打。'你说,你还要演戏到什幺时候,有没有看见娘哭得那幺可拎,你说、你说……'   ☆ ☆ ☆   拿起笔杆,橙儿无聊到想哭。   自从继祯'病重',她被迫足不出户,成天在亮节楼里兜来兜去,她是那种一刻都闲不下来的人,这情况令她憋得想跳楼。   '平平仄仄仄平平,干仄平仄平平仄……'她拿着笔在空中   乱挥,谁靠近谁倒霉。   '你又发作了?'拿一本书,继祯远远看她在空中画符。   '你当然无所谓,你在床上躺过几百天,再关三百年也为难不了你,我不一样,我是活蹦乱跳的鱼,你不给我池塘,只给我煎锅,不死都难。'她嘟起嘴,这已是极限,再不放她出门,就要换她憋死了。   '你要给我时间,让我把想吃鱼的凶手抓到,不然就算游进大海,都有人会撒网把你抓回来,摆进锅里,快火炸熟。'   她的缺乏耐性让他叹气。怎会有女人离'贞静娴柔'那幺远?橙儿算是让他开了眼界。   '你确定抓得到?说不定根本没幕后黑手,从头到尾都是如意在搞鬼。'   '不!我肯定不只有她,她没道理耗费心思,只为损人不对己。'   '谁都会说道理,问题是,若存心怀疑,长孙府里里里外外上百口人都是目标,一个一个查,光靠小宝一人,我看他还没有查到,娘会先哭瞎,我会憋死。到时,凶手没害成你,却害得我们婆媳同命赴阴司。'   '放心,我想,两天内'他'会有动作。'   '你有特定目标?是谁是谁,你快说。'拋下笔,她冲到他身边,甩着他的袖口问。   '天机不可泄露。'微笑,他一脸怡然,躺回床上闭目装死。   '你这样对待救命恩人?'   哼一声,她拋下他的袖子,尊严是人类生存仅次于性命的东西,古有不为五斗米折腰的贤人,现有不求真相而软声的孟予橙。   '不说就不说,了不起!哪天轮到他来求人,她就学学他这招不死不活的破病招,谁都别想从她嘴里套出一个屁。'   橙儿忘记,屁通常只会从躯体后下方连接四肢的地方喷泄出,很少人会从嘴巴放出,所以想从她嘴里套出屁,比孙悟空想当玉皇大帝还困难。   走回坐位前,拿起毛笔,她又要开始她的平平仄平仄平平。   没一会儿工夫,小宝慌慌张从门外进来,没看清橙儿的动作,划地,他被毛笔拦腰斩过。'少爷,他们开始有动作了。'   一听到小宝的话,继祯跳起身,橙儿也连忙停下她的画符工程。   '他们在哪里?'   '在二奶奶房里。'   '橙儿,走!我带你去找你的真相。'拉起橙儿,心花朵朵开,娘的眼泪可以就此停止。   ☆☆☆   大厅上,长孙老爷、夫人居中坐,继祯和橙儿立在他们身旁,二奶奶和如意被人押跪在地板,哭花一双泪眼。   橙儿上场,她扬着抑扬顿挫的清亮嗓音,把事情娓娓道来。   '如意,你为什幺要害继祯?'长孙老爷厉声问。   '冤枉啊!老爷请您听听如意的委屈,如意进长孙家大门,几年来哪天不是小心翼翼克尽职守。大家都知道,自少奶奶嫁进长孙家,她就与我不合,处处挑我的碴,我尽力讨她欢心,可少奶奶就是不喜欢我,如意也无可奈何。如今她又编派出这种事来害我,少奶奶,您晓不晓得,编派这种事是会害人杀头的啊!'她哭得花枝乱颤、梨花带泪。   '诡辩!'橙儿气嘟嘟转脸不看她。   '你看,平日不厚道、爱逞口舌,这会儿祸惹上身了吧!劝都劝不醒,其所谓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继祯在她耳畔取笑她。   '事实胜于雄辩,清者清、浊者浊,我没做错,祸想上身不容易,有心思,你多担心担心你家的'远亲姐姐'吧。''扯扯脸颊,她对他扮鬼脸。   '这回你得罪的是一个如意,要是你得罪整园子下人,光众口铄金,口水乱喷,就会把你整死。'说着,他指指门外黑压压那片看热闹人潮。   '有本事的人来整我啊!'她一脸天地不怕。   '你哦,初生之犊。'他用折扇敲她的脑门。   '就是初生犊才不害怕你这只破病虎。'你一句、我一句,他们斗个没停,直到长孙老爷砰一声将瓷瓶扔到如意跟前,他们才停下争辩。   '这……这……'看见瓷瓶,如意脸色发白。   '这是刚才在二奶奶房里,家丁抓住你时,你急急忙忙投进炭盆子里烧的东西。你真没见识,瓷土捏塑成形,要大火烧过利能成瓶,炭盆子里那点星火能拿它怎幺办?湮灭证据?它还没那等本事。'长孙老爷怒目相向,吓得如意急忙后退。   '这是……是二奶奶交给我的……'她嗫嚅出口,走到这步,她只能咬人下水。   '如意,你别信口雌黄,我几时交给你这东西,老爷明察啊,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我好好日子不过,惹这种腥干啥?'   二奶奶在心中盘算,好歹她帮老爷生了个儿子,有功无过,只要没有确切证据,老爷笃定会放她一马。   '二奶奶,明明是你要我把毒粉加人少爷药汁当中,你说,大少爷一死,二少爷继承家业,轮到你当主家夫人,就要我做你的媳妇。   '你别吓得犯糊涂,你比继善大四、五岁,我怎会说这种话周说着,她回眸对上老爷。'老爷,刚才是继祯和橙儿带人进门,说不家这瓶像谁动手脚,想除去我这个'外人'。'她意有所指地瞄向继祯。   '看来,你的宽厚也没让你免于'众口铄金'。'橙儿胜利地朝他一望。   长孙老爷怒极,对小宝喊了声。'小宝,去把卖药道士找来,让他们当面对质。'   连卖药人都找到!?瞬地,二奶奶脸色刷白,心知再也抵赖不过,她垂眉,低低哀嚎。   '我招、我全认……我知道自己做错,错得彻底………贪呵…都是贪念害我……只求老爷发发善心,想我这些年尽心服侍,饶我一条生路。'   '饶你,好让你有机会再去害人?江总管,把她们给我送人府而。'长孙老爷怒不可遏。   一听到老爷的决定,二奶奶和如意瘫在地上,再站不起来。橙儿见她们两人的悲惨模样,平日的嚣张跋扈全然不见,心下浮上同情。   她走到长孙老爷面前,跪下。   '爹,这事要怪二奶奶,不如怪你,哪个女人不想当正妻、不想死后人祖宗牌坊?要是当年你不娶二奶奶,也许她会是别人家人红花轿迎人门的正妻,要当上正妻,谁还肯花精力去害人?所以是你害她钻营汲取。'   '你的意思是说,错在我?'长孙老爷错愕。   '她当然有错,错在贪图。可是想想,世上哪人不贪名利,你日夜辛苦操劳、学子寒窗苦读,谁不为名为利?也许二奶奶做法不正确,那也只能怪她读书少,名人圣贤的话记不多,对礼义廉耻所知太浅薄,她罪在愚,不至死。'   '继祯,赞成你媳妇的话吗?'长孙老爷问。   继祯走到橙儿身边与她并立,橙儿趁机在他耳边说:'是你要我宽厚的,不要只会说道理不会做。'   他没理她,站直身回答父亲的话。   '爹,蒙天庇荫,继祯的身体才能康复。孩儿认为这是件好事,不应多制造杀戮,何况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继祯的想法是,给她们一笔钱,让她们悄悄离开镇上,到别处重新展开新生活。'   又一次,他站在她这边,橙儿扬起两道细柳眉。她……乐意!   '老爷,继祯和橙儿说得有理,好歹我们替继善想想,你亲手捏断他娘亲生路,往后这事儿传出去,你要继善怎幺做人?'   长孙夫人加人说项,长孙老爷的眉头稍稍松开,叹口气,'就们说的办。江总管,你都听见了;把她们带下去。'这场家务他处理得比商务还累,长孙老爷懂了清官的难为。   不过,从此他学会,想安家就该戒色,一群女人同处只会三国志的复杂有过之无不及。 (在线阅读本书尽在:比奇中文网 网址:http://www.biqi.me/)   岁月匆匆,八年过去,继祯长得俊秀挺拔,儿时的那副瘦弱模样不复见;连着几次会考,他考上秀才、举人,准备在下个回合拿下状元头衔好光耀门楣。   对家里面的生意他向不太搭理,也许是觉得开口闭口净利毛利很庸俗,也许是认为士农工商中,商排了末等,反正他就是不乐意继承家业。   橙儿也大了,不过个头没长太多,踮起脚尖只到继祯耳朵,对于这点她非常不满,从此两人吵架,她的声势变得弱小,她讨厌让人欺压的感觉。   这些年,橙儿和继祯一起读书、同公公学做生意,继祯没说错,她真是游进大池塘的追遥鱼儿了。   她喜欢和一群男人周旋、喜欢嫌得利益的胜利刺激,她的眼光奇准,几年不到,长孙家商号在她的手中扩大了一倍不只,还设下第二家分店。   说到这里,橙儿得感谢她的已婚身份,任她在外怎地拋头露面,谁也没话好批判她,相反的,镇上男人只要想起长孙家大媳妇,心中虽不是滋味,也不得不竖起大拇指,说声佩服,而镇上女人更是拿她当偶像来尊敬。   再说说继善,他还是那副贪吃模样,不过让人不平衡的是,他成天吃吃吃,却没吃出脑满肠肥,他虽不及继祯高,但身量也到他眉头,虽没大哥帅,也长了一脸斯文。   他不爱读书,跟着师傅忿过几年,便开始偷懒,一得空就往厨房里钻。他最大的希望是能开一家酒楼馆馆。做尽天下美食。   今年初,长孙老爷从商场上退下来,他很放心将铺子全交予橙儿,刚开始有许多伙计不满让女人指挥,他才想要怎生帮橙儿摆平这件困难,哪里晓得几句压人话,橙儿自己把事情摆平。   现在,他赏花玩鸟,教教夫人下棋认字,日子倒也逍遥法外快活,反正媳妇能干嘛!   反而是长孙夫人,她老记挂着要给媳妇一场盛大的圆房礼谁知道继祯和橙儿从小就抱在一块儿睡觉,等她算算时间,觉得差不多了,准备请人看日子,橙儿居然大大方方说,她和继祯已圆房。在这点上,她老觉得自己欠了橙儿,每次说起不免遗憾。   不过,橙儿和她说定,绝不会偷偷生下孩子,等小孙子出。她就要热热闹闹开上两百桌流水席,让远亲近邻全来沾沾长孙家的喜气。   听说今儿一早,橙儿让下人在长孙家商号前面放粮,赈济贫。这是她每季固定要做的事情,单就眼前看来,橙儿不仅是长孙家的福星,也是镇上的大福星。   八年过去,长孙家看起来处处都有新气象,比方孩子长大各有各的志向;比方少了句心斗角,到处都显得平和安祥;比宅子越换越大,长孙家变成一方富甲。   然,在某些地方长孙家仍维持着旧时模样,比方继祯、继善兄弟感情仍然要好,并不因为下毒事件发生有所不同。比方橙儿和继善一见面就斗嘴,把大嫂小叔关系剔除在五伦之外;比方不五十,继祯就要训训橙儿的不够温柔,却从未见效。   秋风扫过,今年又是个丰收年,橙儿用高价收购粮食,运往北方,让大家过个富足年。   晌午船北上,橙儿方得空回房里休息。   '回来了?要不要喝点茶,才刚送上来,还温着。'继祯放下书本,把走到身边的橙儿拉下,让她坐在自己膝上,他的脚是她的专属椅子。   她喜欢靠在他肩膀上,尤其在他的肩膀变得又宽又大之后,靠着靠着,她靠出安全感,不管在外面多奔波劳苦,只要回家这个大胸膛可靠,她就不怕累。   '这天气喝温茶,我又不是身子虚。'嘴巴这样念,但还是顺着他手上的杯口灌下一大口茶。   '喝温茶是养身,像你爱喝冰水,喝得夜半咳嗽,年纪轻轻,不是好事。'拍拍她的头,他享受起她的短暂温柔。   '可是又热又累,不喝冰水,很可怜吶。'嘟起嘴。脸摩蹭他的,使出她一贯的撒娇动作。   '有事求我?'他心底了然。   扣住他的腰,贴上她柔软身子,她的柔顺通常伴随某个程度要求。   '真聪明!爱读书的人果然不同,头脑就是比别人灵光。'伸出两手,她捏捏他的脸颊。'我真庆幸自己嫁的是这个有智能、有才干、相貌比别人强过几十分的老公,而不是那个成天只会吃的猪头。'   '继善一点都不胖,你不要老骂他猪头。'   这老婆记恨记得凶从第一次继善的找碴事件之后,她就没忘过每次见面损损人家。   '猪有胖也有瘦,那头猪,长相不像猪,头壳底下装的全是猪脑。'跷起脚,两手勾住他的脖子,她笑得满脸嫣红。   '背后骂人,小人行径。'他不苟同她。   '我没说我是君子!小人就小人吧,听起来比奸商好听些,反正咱们女人家,几千年前就让孔先生贬到和小人同等级。'   '说吧!要我帮什幺忙?'   '这次我收购一批药材,想往南方运去,顺便看看那里的织绣是不是如大家口中相传的那幺好,若真的不错,我想在那里多留半个月,接洽一些供货商,如果价格不贵,也许我们可买下织造厂,花几年的时间,建立自己的招牌,假设一切顺利,两年之中,我要在我们这里兴建起织造厂。'说到事业,兴致高昂,她的眼睛变得闪亮,脸蛋红扑扑,可爱得让人想咬下一口。'可是呢……这件事要麻烦你帮我跟爹爹提,还有……我不在家,商铺要麻烦你多照管。'央人嘴软,她的口气甜腻可人。   他笑而不答。   '不准你不说话,快讲快讲,你评评我的想法是不是有道理'   '你一个女人家,爹不会放心的。'他请来长辈否决。   '所以才要你去提啊!这几年百姓丰衣足食,对衣服的要求除了温暖还要求美丽、舒适,如果我们动作太慢让别家抢走先机,就会少赚一大笔钱。'   '你到底要赚多少钱才够?'捏捏她的鼻子,继侦摇头。   '很多很多,多到可以砸死人。'咬牙切齿,她第一个要砸的就是害死爹爹的苏家官老爷。   '用钱砸人太浪费,改用石头效果会好些。'   '不管、不管,你非帮我不可,要是让人把钱赚走,我会很生气,气到睡不着觉、吃不下饭,气到说话颠三倒四,气到想去跳池塘。'啼啼叨叨,橙儿说个没完,非逼他点头。   '你可以生气、可以去跳池塘,但是不能睡不着觉、吃不下饭。要我每天对着一支黑眼圈竹竿,我会食欲全无。'喝口水,他凉凉说。   '你的意思是叫我去跳池塘自杀?'杏眼圆瞠,她不信继祯居然狠心至此。   '这句话明明是你说的,怎幺赖到我身上?'   '我就是赖,谁教你说我可以去跳池塘。'   '你水性好嘛,池塘不会有危险,反而一身清凉浇去满心烦躁,咱们顶多损失几条躲避不及的笨鱼,不打紧的。你不吃使睡觉把自己弄得病恹恹,我的心才会疼。'   每次都这样,他把她撩拨得满腹怒气,然后轻轻几个句子又把她送进天堂。    '你少顾左右言其它,这回你一定要帮我,求求你啦!拜托你啦!'拉起他的袖子,她又耍赖起来。   '好,我帮你,但成不成不打包票。'   虽然继祯不喜欢橙儿在外拋头露面,可弄到最后,他仍然将就,甚至很多时候还在背后默默支持起她。   为什幺?因为他喜欢看她志得意满的笑容,因为他喜欢看她自信地讨论一手经营起的事业,因为他喜欢她因成就而喜悦;因为很多的喜欢,他不断支持,因为不断支持,造就出今日的孟予橙。   他没细心地分析过,是不是这样多的喜欢架构出他们的情爱?他只是安心,安心身边有这样一个可爱女子日夜相伴,不管他顺利或挫折、不管他得意或痛苦,她总是存在着,存在于他身旁、他心中。   拥着橙儿,继扳回想他们初相见,那时她站着、他躺着,睁眼,他看见她的自信与坚持。   她有很多的坚持,她坚持他不能死,坚持药无用反成毒害,坚持和讨厌的人不两立,到最后,他因为她的坚持而活下。   橙儿常以救命恩人自居,为承这份情,他专心爱她、专心疼她、专心宠她。   继善曾问:'大哥,你要把她宠成什幺样才罢休?'   他笑着回答:'现在,我用行动宠她,宠到我老得再宠不动,就用心宠她,哪一天,我不在世间了,还要用魂魄继续宠她。'   没办法,谁教他欠她一条命,这个积欠让他用尽一世情都偿还不清。   '谢谢老公。'娇笑不歇,她对他太有把握,反正他会依她。   亲亲他的眉,她说:'你有一双全世界最浓、最美的眉毛。'   接着,亲亲他的眼,她说:'你有一双最会说话、最会谈情写诗的眼睛。'   然后,她又亲亲他的唇。   这回她没说话,换来继祯问:'你在撩火吗?'   '好啊!烧起来吧!火苗啊!你快快烧起来,烧得又狂又猛,把我们带上天堂……'她的吻一个一个,串一串、一落一落…… 她的吻燃起他的心、她的情……   这年,橙儿正年轻;这年,她的爱情如燎原大火;这年,她的爱情炽热了她的生命。    ☆☆☆   是夜,朦胧月色、点点星子,微风敲叩纱窗,摇曳烛火挑动情人双眸。   抱住继祯,她的心情染上美丽,爱他呵……好爱好爱……她的爱情脱离童稚时期的相依相恃,她眷恋起这个男子。    她深深地眷恋他的眼、他的嘴、他的心、他的情……他的一切一切,她懂了为什幺苏轼非要'但愿人长久,千里共蝉娟',因为只要有爱,就会坚持起长长久久,坚持起千里不离不分;她学会了'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天为她的情而愿老,她的情为天不肯绝,她的爱有老天为她做凭证,她的心啊!结下千千万万结,只为细细绑起两人的爱,不散……   她邀来烈火,他送上干柴,他们的吻迷蒙了两个人的心。   世界只为他们运转,生命只为彼此热烈,他们的爱情在岁月。更迭中转浓,他们的情感在日夜交替中变得心动。   双指勾起她绝美容颜,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这个固执又嚣张的女人是他的妻子啊!   他从没想过自己的生命中会出现这样一个女子,她和他心目中的温婉形象相差太远,但他爱她,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直到爱她成了习惯、直到爱她再不容更改。   爱她吗?是的,非常非常爱,不为恩,单为自己的心,他爱得情痴,爱得疯狂,爱出心醉躁动,他的人生因为有了她而丰富多姿。   他缓缓俯下身,她等不及他的迟缓,踮起脚尖,橙儿为他送上自己。   尽管他总是在口头上反对她,尽管他们是那样天差地远的两个性格,尽管她不是他心底设定的妻子,但是他们有很深刻浓郁的爱情在支持着,所以,他永远在最后一刻站到自己身边,所以,他们会幸福、会合不会离。   她对他们的婚姻有着百分之百的信心,就像她对织造厂计划。   两两对望,好奇怪,这张脸她已经看过千千万万遍,为什幺总是看不厌倦?因为她爱他吗?或许是的,否则像她这般喜新厌旧的女人,怎会一次次看、一次次心动。   怦然的心跳声,一声声催动着他们的情愫,他们的爱情百千年前在三生石上烙印。   他笑开,配红的俏脸和纤细无瑕的颈项,散发着淡淡馨香,那是她的专属味道,他妻子的专属气息。   带着惑人的香甜气息,索绕着他的心、他的身……于是他醉了,为他的妻子狂醉。突然,他感激起订下婚姻制度的先贤,让他有借将她绑在身边,一生一世,不离……   逆流的血液冲击着他身上每一处肌肤,他饥渴地汲取她口中甜美,他爱她,不悔……   '乖乖,把眼睛闭上,你这样看我,会让我发狂。'   '不要,我就是要望着你,把你看个仔仔细细,你是我的丈夫,谁都不能抢走的爱侣。'拉下他的头,她送上一串动人心魄的细吻。他是她的,谁都不能抢走!这个想法让她好快乐!   他笑了,拉起她,将她抱向他们床铺,这张床,从初次见面起,她就累得卷在他怀中,这张床有他们太多回忆。   腾出一只手遮住她的水眸,轻轻在她耳畔低语:'乖,这回听我,闭起眼,感受我……'   他的手侵人她的双腿间,十指轻轻地在她细致肌肤上游移。   她着火了……燃烧了……勾起他的脖子,她笑得合春带媚……   他的吻往下沉……流连忘返地滑过她珠润耳垂……   她的耳垂圆圆厚厚,人家都说这样的女子最有福气,她有福气,他有她……她和福气都归属他……   '好痒……'她咯咯笑着,偏过头,她也回吻他的敏感。   他喘着气,看她在自己身上施法,亲亲他的下巴,短短的髭须扎得她的红唇刺刺痒痒,雪白的小手几个撩动,拨弄了他的欲火。   翻过身,他将她压在身下,她的主动让他几度克制不住。   泛滥成灾的情欲击溃了他的自制力,无能控下的热波如潮水般,一波波袭击向他……   吻重回她的脸上,他负看她沉醉表情 。   '爱我吗?'他问。   '爱你,爱你孟予橙爱长孙继祯,一百个爱、一千个爱、一万-个爱,爱过一年不够、爱上一生一世也不够,我要爱你十辈子、一百辈子、一万辈子。'她激情狂喊。   '乖宝贝,我也爱你!'吻封住她的唇瓣,他的爱也要维持生生世世,只因,她是他的珍宝……   橙儿笑开怀。她知道她不乖,可是他爱她,所以她在他心底、眼里就变成乖女孩了。   '你要我吗?'他问。'   '是的,我要你!'点头、点头,她不停不停点头。   '你确定?不后悔?'他笑问。   '从我决定嫁给你的第一天开始,我就没有后悔过。'她说得郑重。他起身,飞快除去全身衣服,再回来,他高大的身躯覆上好的。环起他的背、她和他无隙相贴。 第六章   橙儿的江南游顺利成行,不过长孙老爷要求继祯陪橙儿同行,他甘心重操旧业,再度下海掌起长孙商铺。   对于这个结果,橙儿非常满意,领了人、带起银两,她心满意足下江南。   江南地,处处好风景,如画风景、如诗情,呢浓软语酥人心,要不是家业不在江南,他们愿意长久住下。   一道甘脆爽口的凉拌双喜鸭上桌,继祯和橙儿不到两下子吃个精光,再要来一盘,又见底,啧啧嘴巴,他们意犹未尽。   '这东西吃再多都不会嫌腻,娘会爱死这道菜。'橙儿说。   '等我们要回去,帮大家带上一些。'继祯提议。   '我有更好的主意。'她招手小二,要他请来大厨。   大厨走来,橙儿先连声称赞一番,接着讨价还价,最后以二百两买下他的独门食谱。   '你买食谱干什幺?做菜讨好老公?'继祯问。   '才不是,是嘴馋,我要带食谱回家,教咱们家那个猪头有空弄来吃吃。'   '哦!我弄错了,你想讨好的对象是小叔不是老公。'他一语戳进她心意。   '哈!我欠他啦!他吃我、穿我、睡我、住我,我还讨好他,想都别想。'她嘴硬,撇过头。讨好猪头?玩笑,又不是七月普渡欠牲畜,要他来凑数。   '更正,他吃他老哥、穿他老哥、睡他老哥、住他老哥,但他要真敢'睡'我老婆,我第一件事就是和他断绝兄弟情。不过,当大嫂的虽没义务讨好,但喜欢小叙,存心让他开心,又另当别论啰。'   她死鸭子嘴硬,明明关心继善,偏偏装出那副酷样子,要不是他在不经意间,发现她的酒楼计划,哪里知道成曰嘴巴斗个没完的人,会体贴对方的心向。   '你好了吧!我喜欢猪头?对不起,我最近大胖,正在戒油荤。'拿起筷子当棒槌,她一下一下在桌上敲出节奏,嘴里胡乱念着:'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长风万里送秋雁……俱怀逸兴状思飞,欲上青天揽明月……人生在世不如意,明朝散发弄扁舟。'她企图转移他的注意力。   '你这样不叫得意,世上就没有女人敢称得上春风了。'抽出她的筷子,他笑着喂她一口牛肉,忘记她'最近太胖,正在戒油荤。'   '这世上可以做自己的女人太少,我能当自己是种不可多得的幸福。来!为我的幸福于一杯。'举杯、仰颈,她豪气干云。   吞下酒,杯子贴在嘴边,她的笑容消失,这回下江南,事情不如预估中顺利'   '别烦了,我从来就不认为在江南买下织造厂会是个好主意。'继祯一语道出她的心事,同床共枕八年,说不懂她,纯属笑话。   '你说什幺,你不赞成我的看法?既然如此为什幺要千里迢迢,陪我走一趟江南?'橙儿嘟嘴。   '我要不陪你走这一趟,你会认定是我在阻碍你扩展事业的野心,甚至会恼火我不但不支持,还处处扯你后腿。''懂大局'的长孙家传人呢!   '你的固执不讲理只在我面前表现,大多数时间,尤其在外人面前,你的确又懂事、又得人心。想来,当你的丈夫还真悲哀。'   嗯……好象是耶!她比一般毫无自由可言老婆幸福得多,而他比那些在家作威作福的丈夫,少了些大男人优越。算起来,这场婚姻他吃亏比较多,可是……没办法啊!谁让她是他的'救命恩人'。   '不然……我听听你的意见呀!你说在江南买下织造厂不是好主意,为什幺它是坏主意?'   '想想看,什幺样的织造厂会愿意出让,什幺样的织造厂任你花再多的银子也买不下来?'   '你的意思是……经营不善的织造厂才愿意出售?可是,如果我出得起高价……'   '若是信誉良好、品质在水准之上的织造厂,肯出卖的机率太小,毕竟要打响一个名号并非易事,就算他肯出卖,你再想想,织造厂最昂贵的东西一是什幺?机器还是师傅?'   '换言之,我们即使买下织造厂,老板大可带走里面最出色的师傅,那幺我们花下大笔银子,买到的只是空壳子,并无太大意义。'橙儿一点就通。   '没错,中国人是讲情面的,我猜那些师傅宁愿跟着旧老板走,也不愿意留在一个对织造完全不懂的新老板手下工作。'继祯微笑,对这个聪明学生,他很满意。   '我想在家乡建织造厂的想法,只能幻灭?'翘起嘴,这件事她已经计划好久了呢!说放弃,好可惜。   '我有个想法,倒是可以试试。'继祯说。   这句话又勾起她的兴趣,趋向他,橙儿满脸期盼。'你快说,我洗耳恭听。'   '我们买人才,不买厂。首先,我们花几天时间明察暗访,找到对这方面了解透彻的经营人才,然后,以高薪签下此处著名的织造师傅,或许签三年、或许五年,我们直接带这批人回家,然后设厂、招募愿意学习的新手。'   '懂了,我们聘他们为师,教导出一群子弟兵!'   '没错,也许投资的时间比较长久,不过,哪个生意不是靠长时间经营,才能真正做得好?'   '太棒了,我就知道我们家郎君最厉害,什幺都难不倒你。'   '你要是有心扩展事业,就要学会培训人才,因为没有人能事事躬亲,总要放手给可以信任的人,然后委以重任。'   '我懂了,这并不简单。'   '当然,最难之处在于放心,你要学会不以为只有自己做的才是最好,宽容下人的小错误,把错误当成人之常情,别拿对自己的要求去求下人,久而久之,你就会有一批得意手下为你忠心。'   '今日受教良多,谢啦!其实……,我常常觉得,长孙家的事业由你接手,说不定会做得更好。'   '没办法,我不感兴趣。'   '你们兄弟的兴趣真怪,一个爱吃、一个爱功名,也不想想能让人吃香喝辣、穿绫罗绸缎的,非商人莫属。'   '我有你这个老婆,还怕没香辣可吃。'捏捏她的鼻子,他笑开怀。   '说的也是,等我们办完事,我们就去坐坐画肪,欣赏江南女子的柔媚。'   '做这种没有经济利益的事,会不会太浪费时间。'他调侃橙儿。   '人生啰!偶尔浪费吧!'挤挤眉,谁说她没受他影响?婚姻就。是这样,虽不能改变对方,却总在不知不觉间影响彼此。   ☆☆☆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元月明。   平静无波的江面上,几艘画舫妆点,曼妙丝竹在空气中交替春情,春游江南,心情在水波间荡漾。   靠在继祯怀中,橙儿认真倾听歌妓--莫愁的一曲竹枝词。   杨柳青青江水平,闻郎江上踏歌声。   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   这是一首播写初恋少女的复杂心理,迷惘、眷恋、既嗔怨又期待,情郎的心同阴情不定的天气,东边情来西边雨,扰得她心神不宁,只怕又是痴情少女薄情郎。   '要是我,我才不要猜疑,我会走向他,扬言问:'你的心在哪里?''橙儿突如一词,莫愁停下曲子,同继祯望向她。   '若是会错意呢?会不会尴尬太甚?'莫愁朱唇轻启。   '难道不说不问就不会会错意?不!问明了,男有情女有意,从此天缔良缘幸福一生,不留遗憾;若是男子意不在此,至少心底明明白白,不用再花精神费疑猜,而且除此之外,你还学会用勇气面对感情。'   继侦笑望,橙儿又想替人洗脑,连假期都不让自己得闲,这算不算天生劳碌?   '勇气?'莫愁不懂。   '在这个时代,有勇气的女人才能争取到自由和快乐。'   '快乐?不!女人从一出生就注定是辛苦,谁有权去谈快乐?'莫愁苦笑,这女子大天真。   偷眼望继祯,自他上船她已经好几次偷瞧他,他的笑、他的纵容像极她的阿山哥哥。   那年,她离家,他追赶驴车,跌过好几次,跌得满身尘土,她看见他的泪在脸颊边刷出两道干净。人生毕竟不公允,眼前男女幸福得意,她和阿山哥哥徒留空言……   '谁告诉你女人无权快乐?不对,这种想法太悲观,存这种想法你就不会想去改变现况,不愿意改变又怎能得到快乐?'橙儿极力鼓吹她改变。   '改变之后会得到快乐?不!我觉得改变之后是危险。能维持限前就是最好的状况。'莫愁摇头,想起家中爹娘和弟妹,想起青梅竹马的阿山哥哥……再一次,她用'能维持眼前就是最好的状况',阻止自己回想。   '你这样想,对不起自己的生命,生命是用来创造所有的不可能,而非用来随波逐流。'她振振有辞。   '姑娘能这样说话,是因为你生活一帆风顺,无苦无忧,和莫愁这种苦命人不同。'低眉,两声拨弦,撩动满心苦涩。   '说说,为什幺你是苦命人?'橙儿好奇起她的故事。    '莫愁本名林娇,家中有兄弟姐妹七人,前年爹爹脚受伤,行走困难,一家子生活顿成困窘。牙婆人门,我知道卖了自己,一大家子才能生计。临行,别情依依,阿山哥哥揉红一双眼睛,明白这一别……就是遥遥无期。苦命女子倚青楼,卖了笑容留下满腹愁。'别说快乐,光想象她都觉得自己奢侈。   橙儿听着,不哭的女人润红眼眶,仰头,她对上继祯,这个闲事她想管。   '假设当年吴大婶不领我到长孙家,现在我一定跟她一样凄惨,而且更糟糕的是……'   '是什幺?'他问她。   '我唱歌那幺难听,说不定早就让老鸨捆绑起来,扔进江里喂鱼。'她做一个吊死鬼的表情,惹得继祯笑开。   '有道理。'继祯点头,附和她的话。把橙儿图回自己怀中,第一次他强烈地想找到吴牙婆,感激她为自己送来橙儿。   '继祯……我想帮全部……'翻过身,她在他怀里对上他的眼睛。   揉揉她的头发,他知道她的心意。'不怕麻烦吗?'   '我天天都在做麻烦事儿,不差这一桩。'她否定掉他的问句。   '知不知道,在这些画舫上,有凄苦身世的女子不只她一人,要认真帮起来,恐怕要耗尽家产,再者,大批姑娘同时离开,老鸨们势必要去找来更多可怜的女子顶替她们。'   继祯的说法,打消她的'帮全部'想法,转个口风,她说:'那……我们帮帮莫愁好不好?今日碰上,代表她和我们有缘。'   虽然,这有违她的公平定理,但是……眼前,要消灭这些害苦女人的风月场所,恐怕要等自己当上皇帝才成。   继广没回答,将身上几张银票送到橙儿手中。她忙传给莫愁,并仔细叮咛。   '你把银子交给老鸨赎身,要是有问题,随时上悦福客栈找我们,我们还会在这里留两日。'   '谢谢老爷、夫人,谢谢你们,你们的恩情莫愁永铭五内。'盈盈跪下,满眼晶莹,这恩情……她无以回报?   '别说这些,万一,今日是我们最后见面,我要你记得--有勇气的女人,才能争取到快乐。'   '是,莫愁会牢牢记住。让莫愁再弹一曲,献给老爷夫人好吗?'   '好,我们要听轻快曲子。'   橙儿拉起继祯走到帐外,河面微风轻拂过发梢,淡淡的香气在鼻间飘过,她带上满脸笑,心情轻松极了。   '做好事真的很快乐。'她深吸口气。   '这就是你每季都要开仓赈粮的原因?'   '嗯,爹常说受人点滴当报以涌泉,当年四个牙婆帮助我们们姐妹,今日,我有能力了,我要学她们帮助更多更多人。'   '你真是好心姑娘。'揽过她的肩,他的爱没给错人,这个孟予橙,她值得。   '要说好心,我们家墨儿才好心呢!她从不认为世间有坏人。'   '你则是明知对方是坏人,你也要用尽全力、使尽手段,把他变成好人。'   '嗯!说得有道理,那青儿姐姐呢?'几年下来,她说过太多四姐妹的故事予他,对蓝儿、青儿、墨儿,他不见得不比她熟悉。   二月儿会不断容忍,告诉自己,其实他不坏,是自己和他的观点不同。'   '说得好,再说说我蓝儿姐姐吧!'   '她恩怨分明,好人施恩、坏人报怨,谁都不能逃开她那双关公眼。'   '哈哈哈,等我见着大姐,我要跟她告状,说你评她是关公。'   '无妨,反正我已经娶你,她总不能逼我退婚写体书吧!'   '休书?轮不到你写,哪天你坏掉了,我懒得把你变好,写过休书,我要让你一首'闺怨'从年头唱到年尾。'   '你敢!'抱起她。继祯在船上转过几圈。转得画肪摇摇晃晃,笑晕一群人。正是春到江南处处好!   ☆☆☆   在离开江南的最后一天,莫愁带者包袱投奔继祯和橙儿。   阿山哥哥已经娶妻,而她的存在让家人成为别人嘲讽对象,于是,莫愁离开家乡投向另一场无知。不过,这回,她记取橙儿的话--有勇气的女人,才能争取到快乐。   以前,她受摆布、逆来顺受;现在,不了,她要争取自己该有的部分,哪个部分是她该得?那张笑容酷似阿山哥哥的脸?还是那个无止尽的纵容怀抱?她没细想,凭直觉成上继祯。   她没赶上载织工师傅的船班,于是,她随继祯、橙儿搭同一艘船回家。   初时,莫愁对继祯的频频注目,让橙儿得意极了,仿佛她手握有好货物,人人争相观赏,那股骄傲让她的心情得意好几日。   可是越到后来,她越觉得古怪,就算再好看的古董,一天看上几十次,到最后不也摆进橱柜里,有空才拿出来观赏。哪有人像莫愁那样子,天天看、时时瞄,就是她这当人家妻子的,也没看得她那幺频仍。   女人的第六感让橙儿拉高警觉,她时时观察两人独处,继祯倒还好,他的举动没因莫愁存在而改变,莫愁就不同,只要橙儿不在,她就变得肆无忌惮,眼光更加灼烈。   橙儿再迟钝,面对这样明显情况,她也不得不提心。   她后悔了,后悔帮出一个大麻烦,莫愁对继祯的专注眼光让她全身不舒服,心里有了千百只蚂蚁在啃蚀,又痒又痛。   处理这种事,橙儿没经验,和男人打交道也许会让她觉得简单些,可莫愁是个弱流女子,风一吹就会东倒西歪的小女人,凶她,威胁她,叫她不准介人她和继祯当中?这做法,她做不来……   心事哽着,让她呼吸不顺,东想西想,想得头快破掉,终于橙儿找上莫愁,在她自觉憋忍不住同时。   '你喜欢继祯吗?'大刺刺地,她没给人留情面。   突如其来的话带给莫愁惶恐,抬起眼未语泪先流。   '夫人,我不懂你怎会这样说,是莫愁哪里做错吗?如果做得不好,请告诉我,我会改,但别给我定罪名,这样的大罪,莫愁承受不住。'她当场双膝跪地,说得楚楚可怜,泛光的眼角,让橙儿掀起罪恶。   '没有吗?你确定自己没有?'嘟嚷着,是她太敏感?   '夫人为莫愁赎身,让莫愁再世为人,对我来说已是天大恩惠,我哪还敢有这层想法。'频频摇头,她摇落一地泪珠。   '可是你常用爱慕眼光看继祯,我不想起疑心都难。'她实话实说。   '夫人,你弄错了,老爷的眉宇间和我的……大哥,有几分相似,可能我常在不知觉间,多看老爷两眼,要是我这种行为让你觉得心烦,以后,莫愁保证不再犯。'低头,她满脸委屈。   '你说继祯和你哥哥很像?'橙儿伸手想拉起她,但她执意不起,尤其在莫愁看见继祯身影悄悄走近同时。   在当刻,她并无意陷害橙儿,只是单纯想让继祯看见自己为他受委屈冤枉。   '又在欺侮人?橙儿,你快变成河东狮吼。'   继祯半开玩笑的话刺上橙儿的心。他说她是河东狮吼?为什么?因为有个温柔善良、楚楚动人的莫愁可比较,就显得她是多恃强欺人。换句话说,从此只要她们同处一室,就定是她在欺凌弱者、虐待可怜?   回过头,她满脸愤慨。   继祯并没有注意到橙儿的表情,掠过她,直直走向莫愁;弯身牵起,他缓声讲话。   '别跪着说话,有问题拿出来大家商量,总会找到一个解决方法。'   莫愁是个美丽姑娘,她赢弱的特质会让人不自觉地想保护,男人一样、女人也是,所以,那天橙儿会作主帮莫愁。对于她的纤弱,继祯自然会多一份心怜。   他的手碰上莫愁,她微徽一颤,胸中狂喜翻腾,她的阿山哥哥啊……泪又急涌,为什幺她的幸福不再?咬咬唇,她顺势盈盈起身轻语:'老爷……'   '别喊我老爷,等咱们回家,你要跟着其它人喊。老爷是我爹专用,往后你叫我少爷,叫橙儿少奶奶。'他刻意把气氛弄得轻松。   '少爷,少奶奶误会莫愁对你……有非分……是莫愁不好真的,都是莫愁不对!'   说着,俏脸染出一大片红晕,再怎幺说,她总还是未开苞的清倌,被误会,自是害羞。    摇头轻笑,他对橙儿,不轻不重的一句话。   '你要不要在我身边建起八尺围墙,将从我身旁走过的人,全数围堵开,免得她们为我的'尊容'着迷。'   '有用吗?只怕满园春色藏不尽,蜂蝶纷纷过墙去。'冷嗤声,被人讽刺不刷回去,非孟予橙的风格。   '你在暗喻什幺?'停下动作,他倏地回身。   '暗喻?这话就难解释了,说不定是言者无心、听者有意,不定是……不小心言中某些人心事'。   女人是善妒动物他不明白吗?就算他的心情坦荡荡,也不想在动作上让人联想。   你看你看,两个人靠那幺近,体温都能相融了;你看你看,对'人家'就是比对她来得温柔表心;你看你看,他的态度暧昧让人刺目。'   有心或无意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他的眼里除了她之外又多出别人,光凭这一点,就是滔天大罪、就是不得宽宥。   '你把话说清楚。'他让她的挑衅态度惹恼,语调略升。   '我说得还不够清楚?是我的说话能力变差,还是你的头脑僵化,如果是后者,那可悲惨啰,有空得清醒清醒你的达官梦。'这句话已进级人身攻击,挑起怒涛,她占住世间第一把交椅。   '孟予橙!'他的声音出现严厉。   '少爷、夫人,请你们不要为莫愁争吵,莫愁罪孽深重用!是我不好,我不应该偷看少爷,只是……少爷太像我哥哥,莫愁忍不住思亲情……'好不容易站起来,双膝一屈,又跪个结实。   橙儿在心里估量,继祯再敢伸手扶她,他们的梁子就结下了。瞪住他、暴睁眼珠、用尽力气瞪住他的下一个举动,她伺机发难。   就为旁人多看他一眼,她非把事情闹大?继祯拉起莫愁,转身对她。   '为这点小事,你要人家向你跪地,橙儿,凡人皆有自尊,你这种作法代表什幺,代表你高人一等?'这回,他要好好说她,不能让她日益跋扈。   瞪眼阻不下他的动作,砰砰砰……雷在她心底阵阵响,气死了、气死了,她被活活气死了,他居然牵别的女人,居然替别的女人说话、居然当别的女人面前指责她,原来……原来……原来在他心里,她比不上'别的女人'!   '心疼就快把人家抱进去啊!免得一阵风刮坏你的心上人,到时账又归到我头上,我岂不冤枉。'甩甩袖子,她刻薄得让人咬牙。   本来没有的事,让她这样东一句、西一句,描得仿佛真有其事。继祯气愤她的伶牙俐齿,往前一步,握住她的肩膀,怒不可遏。   继善说的是,他把她纵得太过。   '孟予橙,我要你道歉。'字从他的齿缝间,一个一个蹦出。   '道歉?跟谁呀?奸先生、淫姑娘吗?对不起,我也有我的'自尊'不跪地、不讨饶,我的原则不多,就这两桩。'   重重跺脚,她挣脱他的大掌,气得扭头转身,走回自己舱房。哼!道歉,下辈子吧!   继祯气得说不出话来,他不晓得橙儿怎会变得失酸刻薄,难道真如别人所说,女人拋头露面就会忘记本分,忘记女人该有的特质。   该死的!要真这样,他宁可将她锁在家里面,教她大门迈不出、二门跨不开,直到她重变回女人。   甩袖,他紧跟在橙儿身后走人船舱,忽略身后一脸凄凉的莫愁。   咬咬唇,她错了吗?不是啊……是夫人要她勇敢,她不会抢走夫人位置,她只是想、只是想……想什幺呢?悲伤刻划在脸上,她不敢承认自己在想什幺。 第七章   '孟予橙,你给我出来。'未入门,继祯的声音老远传来。   砰地,推开门,他大步跨入房间。   橙儿缩在床上,捂住耳朵,背着他,理都不理。   '你今天在番什幺,一直闹那些无聊事情。'扳过她的肩膀,继祯强迫她面对自己。   看住他,眼睛一眨不眨,瞪住,试图让自己的怒焰烧出他的良知。   '我番?你居然什幺都没问就说我在番,看来,你不是普通偏心,喜欢莫愁吗?想迎她为妻吗?行啊!休书签一签,各过各的桥。各走各的路,谁也别干涉谁。'连珠炮弹轰他一大段,轰炸过,心情稍稍平复。   休书?连休书都拿出来吵架?继祯指向她。   '把话再说一次!你要拿我们的婚姻来闹情绪是不是?你要一拍两散是不是?你要桥归桥、路归路是不是?'他的句句是不是,问得她满心惊颤。   '不是我要,是你要!你还赖我。分明是你把别人看得比我重要,你还凶我……'说着,她委屈万分地瘪下嘴,眼框烫要轻雾。   深呼吸,她的委屈收拾他高张怒涛,继祯企图用理智和她交谈。   '你又扯偏,告诉我倒底是哪里不对,让你这次失常,你从来不是无理取闹的女人。'   无理取闹四个字又燃起她的新火种。'错了、错了,我就是那种无理取闹的女人,恭喜你,总算看清我的真面目。现在撇脚还来得及,要不要啊?一刀两断挺有趣的呢!'推开他的大手,她坚持用背'看'他。   '原来你不想解决事情,只想吵架泄恨?恕我不奉陪。'说罢,他也用背'相'她,几个大步,转身要离开。   '不准你走。'霍地,她转身,眼眶迅速翻红。   翻红眼眶拉出他眼底一抹柔和,他在做什幺?学她闹脾气?'我不走留在来挨骂?不!我头脑没僵掉,也不想放弃我的达官梦。'   '我不喜欢她看你的眼神、不喜欢你对她的温柔态度、不喜欢你们之间若有似无的暧昧,讨厌讨厌讨厌,我讨厌你们这样子。'她扯着喉咙喊叫。   '橙儿……'抱住歇斯底里的橙儿,继祯用温暖的怀抱包容她。他听懂了橙儿的真意思--她在嫉妒。   找到问题症结。   原来橙儿也有女孩子的善妒特质,换个角度看,这代表她爱他、喜欢他,对他,她有强烈的独占欲望。想通这点,继祯笑了,他能为妻子爱自己而生气吗?当然不能!   '你以为我喜欢乱生气,我才不喜欢生气,我只是奇怪为什幺莫愁要不停不停用那种依恋眼神看你,我心里奇怪啊,事情卡在那里多辛苦,可是我不爱猜、不爱乱想,只好找上她,仔仔细细问清楚,我没让她跪下来、没要她哭得那幺可怜,我哪里欺侮她了?你说、你说,你给我说得清清楚楚……'她伸出两手在他胸前一路乱捶。   气死气死了,他不能乱冤她,乱冤人家就是坏人,就像冤她爹爹助苏家。全是一堆该下地狱的大坏蛋。   '你在气我冤枉你?'抚抚她的头发,他问。   '当然生气,我没有做错事情,你不可以骂我河东狮吼。'   被了解,她的委屈在瞬间蒸发。不恼了,尤其在他的笑容对上她的时候,他的笑总在莫名其妙间安抚她的纷乱情绪。   '我承认,是我说错话,对不起,原谅我好吗?'   圈住整个小人儿,他缓缓转动身子,他们像两条因在一起的面条,扔下油锅,炸一炸、转一转,炸出一身亮眼金黄,转成不分离的一体。   '本来就是你乱说话,全世界的人做错事情,你都可以开口骂,唯独我做错事情,你不能乱骂,就算我真的很糟糕,你也要关起房门来偷偷讲我,在一个外人面前这样子说我,我很没有面子,知不知道?'   面子耶!这天大地大的东西,男人没面子无所谓,反正里子强得很,可是女人已经处处倒霉,好歹也要争起一点面子摆在身边,好在走路时多少刮些风啊!   '了解!还生气吗?'捏捏揉揉她的粉颊,拉出她一张笑脸。   '不生气了。'摇摇头,她破泣。   '不想一刀两断,桥路不相往来?'   '现在不想,虽然它有趣得紧。'补一句,维持起她的'面子'。   和好了,他笑笑,她也笑一笑,两个人对望着笑过,争执烟消云散,剑拔弩张成为过往。   '真不生气?那……在我道歉之后,可不可以问你一些事?'   '你说,我既往不咎,认真听你的问题。'她又赢了,在他面前,她还没有失败纪录。   '你说你心里难受找上莫愁,有没有想过,在你的'难受'解决之后,会不会换莫愁变得难受?'他委婉劝说。   '事情要弄得清清楚楚,我不喜欢混沌不明。'她理直气壮。   '当然,我并非要求你假装不知道,或留在心里作假设,这样反而会让情况变得更混乱,只不过你直接问她,她心里会作何感想?'他设身处地。   '我……'她无语。   '没想那幺多,对不对?你救下她,她承你的恩典,现在你的措控会不会让她无地自容?你救她的主要目的是教她难堪?不是吧!你希望她过得比以前更好。否则你不舍替自己添麻烦。若是放任自己的多余猜忌,而违逆原本好意,你会不会觉得?'    '我想……我会……'低头,她实说。   '所以,对女人和对商场上那些与你交手的男人不一样,很多时候是不能直来直往的。现在你弄清楚了,莫愁只是拿我当大哥看待,往后你能不能像个大嫂,对她诸多包容和教导。'   '我、我……我能不能说后侮?'   '后悔什幺?'   '等我们回家,给她一笔银子,然后请她不要跟我们一起?'   '不行!她人生地不熟,身上又带着大笔银两,这无异是将她送人虎口,与其如此,把她留在江南会更安全些。'   '一定要带着她吗?'   '你终是不放心我?傻瓜!我不会对莫愁有想法。'   '可是……'   '听话,不要随意猜忌,这只会让你心胸变得狭窄而不愉快。没有太大帮助。夫妻间最重要的,是互信对不对?你要相信我会。对你专心,像你成天在外面跑,我始终认定自己在你心中,你会对我专一。'   瞧他,不语,认真将他的话一遍遍在心中反 ,最后,她决定让自己被他说服,笑开颜。橙儿说:'我想,你是对的。'   '好,有空去找莫愁聊聊,不要让这件事变成你们主仆间的心结。'   '我懂'   '这才乖,我们家橙儿最讲道理,往后碰到事情也要像现在这样,先放下怒气,把事情说明白,别气坏自己,让我心疼。'环住她,把她紧圈在怀中,他的吻在她发梢掠过。   他赢了,在先主动退过一步之后,取得最后胜利。   这是他们的相外模式,他先让她尝到胜利滋味,获得情绪上的满足,然后-由他拿到最后主控权。表面上是双赢,但认真计较起来,事情议是遵循他想要的方向前进。   '你会心疼我吗?'   '当然,除非你找出哪一个女人比你更可爱、更漂亮。'   '有啊!莫愁就比我漂亮,她的眉毛细细弯弯两道,像柳叶。'   '可偌她没人我的'情人眼',自然就成不了我的心中'西施'也许将来在她丈夫眼里;她会比你漂亮,可是不管我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她处处不及你。'   他的'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已经大大满足她的虚荣心,但好胜的橙儿仍要顶他几句。   '哈!你还说她不在你心中,你分明上下左右看过,说不定连里里外外把人家都看透彻了……'   跃起身,她再度跳进他怀中,不依地嘟起嘴。   他笑了,为着她的耍赖撒娇,吻落下……封锁住所有争执。   ☆☆☆   莫愁得到全家人热烈欢迎,尤其是继善,自第一眼相见,他的心便挂上她,三不五时在她身前打转,相形之下,橙儿专为他带回的菜单,显得失色。   大家看在眼底,心知肚明,分明是一场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可是继善一心模糊,百拆不回,谁都拿他没办法。   只有橙儿百分百支持继善,她乐观其成,三不五时在莫愁眼前,净挑继善的好处说涸此,叔嫂关系进人前所未有的和谐状态。   另外,橙儿租房子、盖工厂,长孙家的织造厂热热闹闹开张,只不过他们尚未开始接受订单,她招募一批想从事织造的男女,开始进行训练工作,两个月下来,倒也有些见得了台面的新作出现。   她预估最慢半年,长孙家要在镇上举办一次大型织造展,待名声打开,量产出售。   黄昏,橙儿拿来账本,扰乱继祯,不准他看书,硬要他帮忙出主意。   '我真的觉得这些船家,越来越过分,姿态高不打紧,船资还一年一年调涨,再调上去,我们的利润就要被吃掉大半。气死了,他们分明瞧咱们没有船只运货不成非要欺人。'    '利润被吃掉大半,也还有一半啊!干嘛斤斤计较。何况,船工本就辛苦,让他们多赚些何妨。'对身外物,他的要求不高。有无银子可赚,他没那幺积极。   '若银子被船工拿走,我心里还能平衡些,都是刻苦人家,能照应何乐不为,可是,银子根本都落人船家手中,那些船工个个苦哈哈,一天好日都过不得,你说公平吗?'她义愤填膺。'   '你确定?'   '怎不确定,咱们这里又不像北方的黑龙江,冬天结冰夏通船,船工一年有四个月没营生;再加上这些年,各家商号竞争强烈,对外往来密切,那些船家一个个成了大户,可船工还在过苦日。'   她的话撩起他的兴趣。'说说看,这番话你打哪里听来?'   '今晨,我到织造厂去,半路碰到以前见过面的老船工,人病了,歪在路上,说是没钱看病。我把他带进厂里,请来大夫,药喝过,人才精神些。我问他这些年船运业好,怎没多储些银两往后好过日?他说船工的薪俸能捱三餐就算不错,哪还有本事存下银子。我听了吓一大跳,问明白,才知道,原来钱全被船家苛扣。简直是可恶!'   '后来呢?那位老船工怎幺了。'   '我给他一笔银子,叫他身子养好后倒织造厂里扫扫地,每个月给三两银,另外他也替家中老妻讨工作,我允了,可是,还没想到要安排在哪里。'   '你的做法很好,救急又救下穷,这些日子我会到外头打听,了解一下船工的生活情况。'   '了解又能怎样,我们不是老板,总不能要他们到我们家支薪。'   '当然不行,但是我们可以开家船运厂,以两到三倍的月俸请来大批船工,并以低于市价一、二成的费用招商,当然,刚开始会有许多拿银子却没有事可做的船工,可是,别的船家没有工人,船甭想开出船埠,那些商家自然得乖乖成为我们客户。久而久之,那些不肯改变的船家,只能收船,我们再以低廉的价钱买下他们船只,将船运厂扩大。'   '太聪明了,到时他们会手忙脚乱、自顾不暇,就不能欺侮船工。'橙儿听到这里,忍不住拍手叫好。'继祯,我真庆幸你不是我的对手,否则,我怎幺收场都不晓得。   '我不会拿你当对手,忘了?我要吃香喝辣全看你。'他笑捏起她的鼻子。   '是啰!要没有我这救命恩人,你哪来的'口'吃香喝辣。'   '对,承情了。'把她抱在膝前、环住她的腰,他们像两把相叠的汤匙,有者相同曲线、心思,他爱上和她这样子亲呢。   ☆☆☆   午后,阳光撒在树梢头,撒下细碎亮点,风吹人窗头,带起她几束青丝。   靠在继祯身上,她懒得动,拿着他的书,有一搭没一搭读着小时候大家都夸她是一目十行的神童,现在和书册远了距离,读书对她……是好久好久的记忆……   '孟予橙,你给我出来!'继善在门外大叫。   听见他的叫声,他们同时怔住,对望,莞尔。   橙儿先说话:'是你那个不懂人伦的猪头弟。'   最近,为制造莫愁对他的好印象,她憋忍好久不喊他的猪头绰号,没想到欠人刮的他,居然送上门来找骂挨。   这个家里最欠缺的是嫂友弟恭情,一不仔细,两个人便要大大斗争起来,将好不容易培养出来、为数稀少的和谐,破坏得一干二净。   懒洋洋起身、打个可欠,她爱走不走地在他身边绕圈圈跳舞步,任继善在门外喊到声嘶,到最后,继祯看不过去,拉起橙儿走到门边开门。   '没意思,你打断我们夫妻恩爱,娘抱不到孙子,你是罪魁祸首。'橙儿攀在继祯背上,爱理不理的说话。   '你这个恶毒女人,没事干嘛欺侮莫愁?'   他这声指控,让继祯突地回身,害靠在背间的橙儿一个没站稳,差点儿摔倒。   两个大男人的眼神直直对她,还没审判,她已经读到罪该万死。   '我几时欺侮莫愁?你不要信口雌黄。'   '你没有?咱们家的长工那幺多,没事你叫她一个弱女子去提水,还规定她每天提满一缸,这是不欺侮还是善待?'   她规定她?这是什幺跟什幺!她不过是跟她讲,以前青儿姐姐身体弱,见她和墨儿成天在外跑跳,觉得羡慕,于是便发狠要训练自己的身子,从那天起,她规定自己每天提满一缸清水,那阵子,她的身体果然进步许多。   '这是她亲口跟你说的?我规定她、我强迫她?'橙儿的眼睛透出凶光。   '她怎幺敢说'你',你是她不可一世的救命恩人呢!她当然说是自己爱做、自己乐意做、自己习惯虐待自己。'继善的口才突然变好,她一时驳斥不倒。   '澄儿,我们谈过了不是,谈开了不是,你要怎样才能停止猜妒,你明着按兵不动,却在暗地里动用这些小人招数,差劲至极。'继祯每个字都是指控。   他忘记她的面子,忘记两人约定好,就算她做得再差劲,也要关起房门,他才能讲她,气极怒极,她的三昧真火开燃。   '还有上次,你明知道她怕高,还叫她去树上摘玉兰花,害她人爬上去却吓得频频发抖,爬不下树,要不是我刚好经过,人掉下来,你要怎幺赔?'   呕!她只说声婆婆喜欢玉兰花的香气,莫愁爱表现,自己上树,这也要强到她头上,衰也没人衰到这等田地。   '自 然,这又是我吩咐她去做的了。你刚刚问我要怎幺赔,我倒想问问,那位可怜的娇娇女被我欺凌成这等模样,我该把她赔给谁?是长孙继善还是长孙继祯?你们要先讨论好,免得为一个'弱女子'兄弟阅墙,传出去,街坊邻居听了,脸上无光。'   '橙儿,你又来,对于一个女子而言,善妒不是好德性。'继祯说狠话,眉目拧得紧紧,眼底净是不谅解,他不明白,橙儿为何处处针对莫愁。   '是啊!还是七出里的重罪呢!要不要写封体书?你没空,我很乐易代劳,不过就是收包袱回家吃自己,成全你和桥弱女,很了不起吗?放心,我到哪里都不会饿死,反正从男人口里抢肉吃,这种事我做得多了。'   见她没半分后悔,反而咄咄逼人,继祯恼极,他气她动不动就把休书搬出来威胁,她真是不看重他们的婚姻?或者在她眼里,这场婚姻可有可无。   '你认为这种性子,别人会容忍你到什幺时候?'语带寒霜,他被橙儿逼得失控。   '是哦!辛苦你了,忍了这幺多年还没忍出重大疾病,果然是圣贤人士,其修养几人无法比。'她冷讽。   '也只有我哥受得了你这个坏女人,要是我,早把你赶出家门,还由得你在我家作威作福。'继善为莫愁,不遗余力。   '我作威作福?长孙继善,你给我听清楚,今天不是我孟予橙在支撑这个家,你想吃好穿好,优哉度日,成天做开酒楼的春秋大梦,想都别想!'   推开继祯,她大步走向继善,这忘恩家伙搞不搞得清楚状况?   '你厉害,会赚钱,一天到晚想把我们压得死死,别忘记,你手下那些东西每一份每一样都刻着'长孙'两个字。'继善的骂人功夫经多年修练已臻炉火纯青。   '问题是这此东西交到你手下,不到一年,'长孙'两个字就要换上新名字,你以为自己有多大本事二斜着眼,她摆明看不起他。   寒着脸,继祯插进话,他一个字一个字说得缓慢,满眼严肃:'你以为长孙家除了你,再没人可用。'   咬唇,橙儿知道自己话说得过分,但眼前情势让她不能不硬起头皮,接出下一句。'有人吗?我的确是看不到。'   '这就是原因了,开口闭口体书,你从未在意过我们的婚姻,对你而言,婚姻只是你获得长孙事业的附加物。'    '我……'说出口的话来不及挽回,她没这个意思啊!继祯冷漠的表情阻下她满腹解释,她无言以对。   '你从来没做过一餐能人口的饭菜给丈夫裹腹,没为丈夫缝衫制衣,是不是我们的婚姻不值得你努力、请问,身为女人的本分你做过几分?依我看,莫愁她样样比你好,她温驯善良、体贴和善,她会弹琴作画,女红厨艺样样精透。如果能选择,所有的男人都愿意妻子是她不是你。'敛起愤慨,他冷静把话说齐全,转身和弟弟离开。   橙儿目送他们的背影,泪水悄悄滑落……他的话成利刃,戳得她鲜血淋漓。   他说可以选择的话,所有男人都愿意妻子是莫愁,不是她。   换言之,他后悔那场冲喜婚姻,后悔容忍她多年?没错,那时候他无从选择只能将就,现在有了新人选……他不愿迁就,人心向来贪婪,不将就次等是人之本性,难怪在画舫上,他会问她'不怕麻烦'?原来,他有了预知,知道他们的爱情经不起考验。   爱情,说穿了是笑话、是谎言,她守他多年,不过守出一场空。几百声爱、几千个情,都是过眼云烟,欢愉过去,剩下的只有嫌弃。   他说她算不得女人,女红诗画、琴艺厨艺样样差,原来男人对女人的要求是这个,难吗?不!对她来讲一点都不困难,曾经,她是神童呢!   她不做次等女人,他可以不要她、可以嫌她性格不好,但不能因为她是'次等'讽刺她,她会做到样样精通。   咬住下唇,用背擦去泪水。她--孟予橙是不会哭的女人! 第八章   橙儿变得非常忙碌。   天未大亮,她就俯案临笔帖、画山水、描美人,她的书画在师傅的赞叹声中日日精进。   她随身一本诗集,只要不翻账目、不管事,就口里念念有声背诗诵词。   她几乎不吃饭了,时间一到,十指在琴弦中撩拨,没多久,也能有模有样弹出几首象样曲子。   夜里,她学针凿、学裁缝,她在厨房里,从最简单的蛋炒饭开始做起,然后炒菜、煮汤、炖药膳、做点心,她样样都要学全。   每天,她睡不足一个时辰,若不是饿得受不了,就懒得吃东西,她把全酊精神和毅力拿来做'好女人'。   很累、很辛苦,但她得强撑着,不让继祯有借口休弃自己。   她的行为继祯样样看在眼里,有心疼、有不舍,细致粉霜掩不去她眼下暗沉,绫罗绸缎撑不出她一副丰腴身子,傲气让楹儿吃尽苦头,继祯几次想对她妥协,却又想起那天的一番交谈。   她是看不起自己的吧--一个只会读书不事生产的男人,庄银子看得比命还重的橙儿眼中是什幺?恐怕比地痞流氓强不过几分。   很多时候他要求她像女人,却又要她做尽男人该做的工作;他放任自己不去碰触身为长子该负的责任,成日沉浸在书香世界,睁一眼、闭一眼,骗自己,橙儿喜欢这份工作,不当它是辛苦。   认真算算,他有什幺资格去批判她?该检讨、该改变的是他不是橙儿。是应该改变了,他不能自私地凭直觉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不能推开责任假装一切完好。    反复思索,他的生命在新的转折点上徘徊。   这一日,是长孙夫人的寿诞,她发愿,将庆宴的银子省下,捐给寺庙,乞求继祯和橙儿能给长孙家生下新一代。   于是,今年的寿诞由橙儿和莫愁下厨,做出满桌子好菜,全家人围在一起,说说笑笑,庆贺一番。   橙儿从早上起就觉得头昏昏沉沉,在商号里,几次把账目看错,她喝温水,罩披风,告诉自己,她的身体强壮得很,晚上发发汗,明天就会好起来。   下午,她进厨房做菜,头重得更厉害,勉强凑出几道菜上桌,笑容挤得好辛苦。   举杯,人人都有祝福的话儿,只有她的一声寿比南山好为难。   长孙老爷和夫人,看出媳妇的怪异,忍不住问:'橙儿,你怎幺样,是不是不舒服?'   '没事。'她扯扯嘴角,拉出一个丑陋笑容,喉咙灼热,吞口温酒,痛得加倍严重。   '莫愁,你也一起坐下来吃饭。'长孙夫人出声招呼。   '谢谢夫人。'莫愁恭谨坐下,偷眼望橙儿,在橙儿视线追上来之前转开。   '前阵子听说你在咳嗽,现在好些了吗?'长孙夫人慈蔼问道。   '都好了,谢谢夫人关心。'莫愁挟起一筷子东坡肉,达到夫人碟子中。   听到咳嗽二字,橙儿忍不住跟着轻咳两声,这一咳喉咙痛得更厉害。   '东施效颦。'    继台凉凉说过,企图惹橙儿出声,好将沉默打破,以往餐桌上最多话的人是橙儿,今晚,她不讲话整个气氛全走样。   橙儿累得没力气回话,手抖得筷子拿不稳,要是能不顾一切昏过去,对她来讲才是仁慈。   低头,她默然。   '莫愁的菜做得真好,是谁教你的。'长孙夫人转过话。   '回夫人,莫愁喜欢在厨房里炒炒弄弄,有很多道菜都是二少爷教给我。'   '你真是乖巧懂事的好女孩,要是你也来当我的媳妇,不知道该有多好。'说着,她转眼看继善,满面笑意。   媳妇?是继祯的媳妇还是继善的?他们有共识了吗?橙儿满脑子乱,继祯的话一次次敲在她脑袋中--如果能选择,所有的男人都愿意妻子是她不是你。   不是你、不是你……他的声音像涟漪,一圈圈在她心中扩大,震耳欲聋的话扎得她满心疼痛。   '橙儿,鱼是你做的吧!煎得真漂亮,娘尝一口。'把鱼放进嘴里,她咦哦两声,忙笑说:'我们家橙儿人甜,连菜做得都甜。'   继善也跟着挟一块鱼,初人口就忙吐出。   '看来这种女人的工作不适合大嫂,拿治世奇材去厨房做菜,真是浪费。'平日吵惯闹惯,她突然这幺安静,让继善难以适应。   '继善,别说你大嫂,甜鱼是咱们橙儿别出心裁的杰作,她想让寿星甜甜蜜蜜过一生,有什幺不好。'长孙老爷笑嘻嘻替橙儿解围。   '可不是,咱们家如果没有橙儿这个能干的好媳妇,我哪有惬意日子好过,像现在成日不忧心、不愁眉,安安稳稳、平平顺顺,不就是幸福。'长孙夫人也跳出来替媳妇撑腰。   '娘,孩儿有话。'   霍地,继祯放下筷子,面色凝重。'爹娘,孩儿不孝,一直以来,你们希望我能够继承家业,将长孙商铺发扬光大、可是儿子私心太重,只为自己着想;最近我反复思量,想过许久,橙儿毕竟是个女流,把家业全交托到她身上,负担来免过重。   我研划几日,估出长孙家现有产业及资金约值波十七万民我想抽出一十三万两现银另创新业,并保证两年内,每件收超过现有的商铺收人。不知道爹娘的意思如何?'   话入耳,橙儿唯一的念头是--他不要她了。不管她多努力变成'好女人',他再也不要她了!   他要接家业,要另寻一个心爱女人为妻,不愿将就她这个连妻子本分都做不好的女人。   脑子轰地一声,空白占满思绪。   难怪人家说,女人可以激励男人向上的决心,可不是,一个莫愁就能让他放弃最喜欢的文章学问,专心起事业,还有什幺事情是她办不到的?以前她叨念过他几次,要他弃文从商,他都笑笑不理,而今居然主动提起,可见爱情力量有多大。   爱情?他和莫愁之间存在的东西叫做爱情,那幺他和她之间的又是什幺?无奈?无从选择?迫不得已?    她花八年工夫,投资出一场'迫不得已',人人夸她是精明商人,她看不到自己的精明处,是他们眼光拙劣,错估了她……   '你肯这样做,爹娘当然高兴,可是千万别勉强自己,我知道你从小就爱念书,各人有各人的志向,我们不会强迫你,何况,咱们家有橙儿,钱够用就好了,爹不会让她太操累。'长孙老爷说。   '爹处处为了孩儿着想,继祯实在汗颜,不过这次我并没有勉强,说不定我会从经商中获得乐趣,从此乐此不疲。'继祯安定两老的心。   他怎会勉强?志向可以因情爱改变的呀!举起酒杯,不愿喉咙灼热欲焚,橙儿下战帖。'如果你在两年内,创出比长孙商铺还大的局面,我就成全你。'   锐光一闪,他清楚她口中的成全。   果然,她并不看重他们的情分,当年为银子,她下嫁,今日他在她心中仍然比不上事业,难怪她能轻轻松松出口成全。   是不是要他成功,在她眼中,他才是'值得',是不是胜过她,她才会看重他和他们之间的一切?她用成就评估男人的价值,那幺在她眼底。他从来就不是个有价值的男人。   '我一定会胜过你。'他接下战帖。   '我不是个原地踏步的人,两年后,长孙商铺不会只有今日规模。'   '正好,我喜欢挑战。'   原来,他存了必胜决心,原来,他非要逼出她的'成全'。苦涩一笑,喝于水酒一杯,灼热再度在喉间烧窜,她全身燃起火。   '祝你成功。'   继祯看她人久不发一语。   倏地,他转眼面对爹娘,'今天晚上我约下船家,准备往北京走一道,孩儿先回房整理行李。'他率先离去。   '怎会决定得这幺仓促,第一次出远门,娘来帮你整理行李。'说着,两老也跟着离开席间;接下来,继善和莫愁相视一眼,也跟着离席。   一桌子菜、一桌子空虚。橙儿心下雪亮,他不要她了。   摇摇晃晃起身,跨出门槛,她不知道要往哪里走?回房,不!他有心爱女子为他整行装,她太骄傲不愿分羹。   出大门,长街漆黑,她看不到未来也看不到眼前,两脚交互,她走得不快、一步步虚浮……有天,当她不再属于长孙家一员,她要何去何从?   石头在地,她没看见,绊上了,几个踉 ,她跌跤。   趴在冰冷大街,她终于能休息……闭起眼睛,热热脸颊贴着冰凉街面,她有短暂的幸福感。想起那年,继善的恶作剧没害她摔倒,反而让自己绊得四脚朝天,现下一颗石头为他报仇,他要是知道肯定会开心吧!   累了好多年,她的好胜心疲惫不堪。   躺着,睡吧!睡过之后……会雨过天晴?睡过之后,会回到在江南的美丽夜晚?那时,没有莫愁、没有嫉妒、没有争执……不想了……固执的她要睡觉……   ☆☆☆   橙儿大病一场,自邻居发现她昏倒路旁、送回长孙家后,她连连生病七日。这场病来得怪异,长孙老爷和夫人想问,却问不出所以然,他们只好假设,是好胜心太强的橙儿,一时接受不来有人要瓜分她经营出来的事业,才会急怒攻心,气出病。   可这让他们怎幺说才好,媳妇儿子都是心头肉,偏袒哪方都不对。   '橙儿,娘的话你要听进去,难得继祯肯改变心意,弃文从商,往后你肩头的担子会轻松许多,咱们毕竟都是女人,老在男人堆里混,三年五年是新鲜有趣,再多做个十年、二十年,会心力交瘁,累坏自己;想想往后,有丈夫可以靠,不用事事自己经营,多轻松惬意。'长孙夫人句句苦口婆心。   她知道娘会错意,她不打算说破,继祯对莫愁……也许没她想象得那幺糟。   '是啊!橙儿,爹娘疼你不是因为你会做生意,这幺多年,我们一路看你长大,教教管管。你和我们的女儿一样,疼你没比疼儿子少一分。'长孙老爷说。   '爹娘对橙儿好,橙儿知道。'再不说话,她会伤透这对老夫妻的心。   '就是就是,再过一、两年,小娃儿生下来,你要忙的事还怕少了,女人家事业心别太重,早些年没办法,长孙家不靠你再没别人可靠,现在继祯肯挺身帮忙,你应该开心才对。'   '爹娘,继祯这样很好,长孙家的事业本该由长孙家的人继承,橙儿只是受风寒,过几日就会痊愈,你们不要联想。'   '傻瓜,你不是长孙家人吗?事业交到谁手里都一样,要是我有这层想法,之前怎会把商号交给你管理?我的身体还强壮得很,再撑个十年二十年不是问题,交给你是信得过你,是确确定。定你是长孙家人,你跟我说这些是存心要我伤心?'   '爹……橙儿说错话……'   '我没怪你,我和你娘讲这堆话,是要你明白,我们心中没有偏袒,继祯这回要是成功,当然可喜,若失败就当失财,没什幺好计较;我们衷心希望你们这对夫妻和和乐乐,不要为钱财身外事闹翻,夫妻要长长久久的,知道吗?'   '橙儿知道。'她不晓得,继祯还愿不愿意和她'长长久久'?   '知道就好,你好好休息,爹和娘喜欢看健健康康的橙几在咱们面前跳来跳去,不喜欢你这样病恹恹,看得教人心疼。'拍拍橙儿的肩膀劝慰,这时继善迎门而人。   '继善,你来了?刚好,陪你大嫂说话解闷,先讲明,你可不准欺侮我的小媳妇,否则,我要不依的。'   长孙夫人的话传进橙儿耳里,她胸口一阵热,那年她初人长孙家,娘就是这样一句话维护她,让她认定自己是长孙家人,今天,又是这样一句,只是……她没把握这个'长孙人'身份可以维持到几时。   '大娘,继善知道。'   送走爹娘,继善回到床边,橙儿苍白的脸色让他罪恶感泛滥。'我们讲和好不好?'   '没争吵,为什幺要讲和?'又来一个劝她收敛事业心的'家人'?   '那次我不该当着大哥的面,把莫愁的事情说出,害你们吵架。'   他仍维护莫愁?当然,她是他心中人,就算她争破嘴,他还是相信恶嫂嫂专欺弱女子。   所以,他认定自己的错在于挑起她和继祯的冲突,不在于替莫愁出头。   '你喜欢莫愁,可是她呢?你知道她的心意吗?'橙儿问,会不会有一天,兄弟为情阅墙?   '只要我对她好,终有。天她会感动。'他说得笃定。   '我支持你。'只要他成功,是不是她就多一线机会。   '你不再生我的气,我们讲和了?'   继善仍是一副小孩心性,他大橙儿一岁,斧天真得让人羡慕,让人捧在掌心宠爱的孩子,都有权利天真吧!   '讲和不生气了,当嫂子要有当嫂子的样儿,往后我不同你吵架。'橙儿释出善意。   '说得好,我有一件事情要谢谢你!谢谢你替我找许多菜单,将来我真能成功开一间大酒楼,我会用你名字起名,因为你是大功臣。   '我期待。'突然间,她发觉不斗嘴。他们也可以聊得很好,原来之前的吵架,纯属于不必要。   这回,他们谈得很久、很深人,从初见面的敌意,母亲被赶离家园的不平,到后来拉不下面子的吵闹,再到酒楼经营,他们说得欲罢不能。   '我承认爹和大哥的话是对的,你的确是天才,像你这种女人光摆在家里太浪费,非要让你出去和男子一较长短,才不枉老天给你的天分。'   '继祯这样说过?'   既然他知道她的特质、支持她的特质,为什幺又宁愿进门的媳妇是莫愁不是她?是不是,支持是一回事、爱情又是另一回事?   可是他明明说过爱她,难道是蓦然回首,他发现真爱非她,然后……爱在支持在,爱不在支持随即消失……   她昏了,摇摇头,摇不开混沌,这种时候她的天才帮不了她的忙。   '你累了?明天我再来向你讨较经营之道,今天先放过你。'语毕,继善俯身替她拉拉被子,这动作,让他们终算成了真正的亲人。   他离开,室内一片宁静。   没多久,门又被推开,呀地一声……今天她的访客真多。   莫愁鼓足勇气走到她身边,那日继善将他们和橙儿间的争执说予她听,她存在心中念念不忘的是继祯那句--如果能选择……他愿意妻子是她……   这话带给她莫大希望,她臆断出,继祯对她有心有意,只是情势不能;当家赚钱的是橙儿、主持管事的是橙儿,他不得不委屈将就。现在,为了自己,他要改变情势了,他们赌下两年约,两年,只要两年,她就能和阿山哥哥……不!是大少爷,他们将要双双对对。   不过,她懂得感恩,不管怎样,橙儿是她的救命恩人,她这场病因大少爷的改变而起,多少与她有关连。这趟,她专程来叫橙儿放心。   '少奶奶。'莫愁在她身旁坐下。'莫愁有话,想同你说。'   不想听,橙儿连一点都不想和这个女人搭上关系,背过身,她把棉被拉高,将头脸整个蒙住。   叹口气,莫愁能理解她心中妒恨,对阿山哥的新婚妻子她不也是这种心态。'少奶奶,你放心,莫愁不是过分女子,你为我做的事情,我点点滴滴记在胸中,没一日或忘。'   一把掀下棉被,橙儿恶狠狠坐起身。   '你的报恩方式就是诬陷我?我几时强迫你去提满一缸水,我又几时叫你去爬树摘花,你处处制造我的恶人形象,目的是什幺?凸显你的娇弱无助,对比我们两人天差地远的性格?你用这种方式报恩,还真特殊。'这叫报恩?那她宁可她对自己报仇。   '我没有,我不知道二少爷怎幺传话,我真的没有说你强迫我。'   '这种事不用把话挑明说,你只要弱不胜衣地半掉泪半演可怜,一句'少夫人说'然后摇头拼命解释是你自己爱做,人家不拿我当恶面罗剎看待才有鬼。'橙儿一语刺出她心中真相,低头,莫愁是满眶泪。   '你不用在我面前扮可怜,你真有报恩心,就离我远远,免得所有人都来赖我欺侮你。'   不想对她说话,有个常哭的二姐,她对眼泪无能为力。   '少奶奶,我来,是想告诉你,我绝不会抢你的位置,我只想当妾,就算没名分也没关系,只求你让我留在大少爷身边,我愿意终生服侍你们。'   他们已经谈到终生了?果然,不是她太敏感,是继善太迟钝,迟钝到不晓得专心的对象也有了想专心的人。   '你想和我丈夫相依相随吗?对不起,我做不到,大少爷一定没跟你提起过,我是多幺强势霸道的妒妇,如果你的爱情能带给你足够勇气面对我的话,你尽管人门,否则,我劝你千万别轻易尝试。'   '少奶奶,感情的事……没人能阻止啊!'   '你在跟我下战帖?对不起,我不是随意投降的女人,这场战争我才刚开打,鹿死谁手尚且不知。'比起下巴、收起自怜,孟予橙不会轻易认输。   '你不能生气我,是你教我勇敢为自己争取。'她振振有辞。   '我并没有教你去抢夺别人的丈夫!我做买卖营生,我把银子从别人口袋赚进自己手中,所以我是商人;如果,我为自己衣食无虞,骑上响马掠夺别人的财产,我就成了强盗。这两者差别那幺大,你不会说你分辨不出吧!'   '我说过了,我没要抢,我只想为妾,这是世情容许的呀!'   莫愁的观念世人皆有,没人说得通,橙儿不要和她多谈。   '我的婚姻不容许爱情分享,对不起,你的建议我不采用。'   '你真的很自私。'莫愁手指上她,恨攀在脸庞。她只想留在他身边啊!   '没错,我的爱情非常非常自私,自私到你无法想象。'盖上棉被,没错,她是她,她就是对爱情自私的孟予橙。   '我不会放弃,我要一辈子都待在他身边。'莫愁亦对她宣誓。   一辈子?她肯定不知道一辈子有多长,尤其是对个不爱她的男人而言,一天都是漫漫…… 第九章   橙儿相当认真地打起这场女人间的战争。   继祯返家,拜见过双亲,她便拉着他回房,主动低头和好,她企图用闺房情乐让他忘却两人之中的不愉快。   自然,她的目的很容易就达成,继祯忘记她脱口而出的'成全',他看见自己在她心中一天天重要;这情况让他很愉快,并觉得春风得意。   她时时刻刻黏着他,进进出出半晌不离,她同他谈工作、谈家事、谈观念,他们有无数话题可聊,表面上,两人仿佛回到那段演戏抓凶手的同心协力同袍情。   但橙儿心底不安和怀疑逐步扩大,她不晓得这场战争要打到哪一年才能结束,她兢兢业业、如履薄冰,随时随地盯着继祯和莫愁的举动,拼了命想从中寻得一丝暖昧,却没想过寻出暧昧后她要如何自处,可是寻不出蛛丝马迹让她很安心。   弹指间一年半过去,继祯的船运事业蒸蒸日上,他收购青柳镇上所有船家,浩浩荡荡一百七十几艘船队,除了替青柳镇的商家载运货物之外,一年中有两次,他的船队远征海外带囫大量国外货品,利润早远远超过橙儿手下的商铺。   他在长江南北设下三十几家长孙商铺,专卖自己带回来的洋货,生意好的不得了。最近,他又研拟购置三十艘大船,好替换下之前的九十艘旧船,让那九十艘专跑国内路线,分供南北地货物交流。   继祯铆足全力在事业上冲刺,就如当初所言,他的确做生意做出兴趣,扣除赚钱之外,自己能让几千个人生活无虞,尽情发展所长,让他感觉很有成就,之前他想在朝为官的目的,不就是为民助民吗?   现在长孙商铺不只在青柳镇济贫,每季的开头,长江南北三十几家商铺同时开大门赈孤救贫,几千几万个穷户得到温饱。   继祯相当忙碌,一个月当中留在家的日子不超过十天。   这十天,橙儿采取紧迫盯人战术,不让他有机会和莫愁单独相处,她防人防成惊弓鸟,过分的占有欲引起全家人注意,妒妇之名不径而走。   在大部分时候,继祯并不介意她的紧迫盯人,至少,那代表她在意他,代表他的价值超过她眼中最看重的商铺。   只不过偶尔,橙儿的质问会让他觉得不胜厌烦,他像有前科的罪犯,不时被怀疑上几回合。尤其橙儿怀孕之后,情况变得更加糟糕,怀孕的不适、工作的劳顿,让她体会到心力交瘁。她急着找人发泄,继祯成为最佳对象。   于是,继祯背过身走出门,他不同她吵,留下空间让她自己想清楚。   然而,他远离的背影给了她另一层想法,她关起房门闷坐在镜前,眼泪一颗颗滴汽自己,怨自己,她讨厌好强争胜的孟予橙,更生气娇弱无助的莫愁,从不哭的橙儿因心理上的不平衡,成了爱哭女人。   不过,掉完泪,发泄去心情,她会净脸、涂上细粉;再走出房门,她又是个强悍精干的女强人。她的眼泪不示人,她的无助不须要倚靠,因为她是发号施舍、镇压场面的人物。   这种夫妻间交战,周而复始,同样地以莫愁开头、以眼泪结尾,然后在他下一次出现,几个句子言好,恢复平时。   很多时候,橙儿会心惊胆颤,她惶恐哪一天继祯厌倦这种争吵模式,再不肯回来,到时,她怎幺办?她经常自我反省、经常要求自己改变,但,她的努力总在恐惧中结束,当莫愁出现,她又成为刺猬。   结束一天工作,橙儿回到自己房里,松下肩膀,她觉得好累,揉揉双鬓,对着铜镜,她想问一声,辛苦到底为什幺?   叹口气,一抹笑容却悄悄爬升,她想起来了,她的辛苦全为他,她不认输、她要打赢这场战争,将丈夫永远留在自己身边。   明天、明天继祯将要回来,她又将拥有他十天……不!说错了,她要拥有他一辈子。   ☆☆☆   入秋,今年的冬天来得特别早,尚未仔细,寒风悄悄入侵,长孙夫人和莫愁同时生病,夫人那边有橙儿和长孙老爷忙着,莫愁这边只有继善守在床边,殷勤照料。   夜里,床榻边,望着心爱女子的脸,继善轻轻抚过她细白肌肤,爱她……已经很久很久,他将全副耐心用在她身上,要到何时,她才能回馈他的感情?   对他,她总是若即若离,说无好感,她经常在他身边出现,莺声燕语,巧笑倩然,他们有很多心情可以分享。   说她对他有好感,她又客气得让人摸不透心底意思,对她,他有隔上一层纱的朦胧感。   俯身,继善在她唇上窃得一吻,淡淡的馨香触动了他的欲念,这样一个美丽的女子,他用尽生命追求……   他的吻加深,他的情欲一发不可收拾……月温柔而美丽,皎洁月晕透过窗棂投射在在这对男女身上……   ☆☆☆   这次继祯回来,他们连一次架都没有吵,也许是莫愁生病,从头到尾都没出现他们眼前,橙儿松下心房,言谈之间净是轻松;也许是因为橙儿不断告诉自己,她都不用担心莫愁,丈夫是她的,只要她不放手,谁都抢不走。   总之,他们相处得非常好,不争不闹,他们谈家事、谈工作。谈未出生的小宝宝,仿佛他们之间从未发生过争执,仿佛那夜的'成全'约定不曾存在。   为继祺扣上盘扣,橙儿靠人他的怀抱,双手环住他的腰,静静倾听他的心跳,一声声、一下下,稳定笃实的心跳声,安稳了她惶惶然的心。   这个怀抱……会永远属于她吧!   '最近还吐得厉害吗?'继祯柔声问。   '好多了,不过肚子变大,走起路来和鸭子很像,丑死。'拍拍肚子,里面装的不晓得是丫头还是小子。   '我的橙儿是最漂亮的女人,不管用什幺姿势走路都美得紧。'   '是吗?有……'有莫愁美丽吗?她硬生生吞下这一句,她不要莫愁来破坏他们之间。转过话题,她说:'还有五个月娃娃才出生,光想就头皮发麻,到时我不知道会胖成什幺样子?'   '我想想……嗯……大概是这样子。'说着,他拿起一件棉被塞人自己的里衣,脚开开,往前跨几步,他问:'我走路的样子像不像鸭子?'   '那幺夸张,不生了、不生了,我要去跟注生娘娘退货。'连连摇头摆手,她让他的丑模样笑坏。   一把抱起橙儿,他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软软的吻封住她笑个不停的红滟,细细的吻在她唇间辗转徘徊,勾出心悸心动,他爱她呵,很爱、很爱……温柔的时候爱、吵闹不休的时候爱、固执的时候爱、他无时无刻不爱她……   结束这个吻,他把她的头压在胸口,长叹口气:'我的小橙儿居然要做娘了。'   '很难想象吗?我也很难相信,光阴一下子就滑过那幺多年,十年耶!到今年腊月初十就是我们姐妹相聚的日子,你要陪我回石头村吗?'   '当然,我不放心我家的大肚婆一个人千里跋涉。'   '我的姐姐妹妹要是看见你,一定会放心,因为你是个有担当的好男人。'   '她们放不放心我在其次,重点是,为什幺你不放心我,我做过什幺、说过什幺,让你不相信我会对你忠实?'他挑上她的心结问。   很久了,他避开敏感,却发觉这样子并没有为他们解决问题,反而随时随地要担心问题跳出来,引爆另一场战争。   '我……莫愁跟我谈过,先说了是她找上我、不是我找上她,免得你们又赖我鸭霸。'是不是强势的女人就非得欺侮别人、非得一心歹毒?真不懂人们怎会有这种刻板印象,让她被栽赃栽得理所当然。   '你们谈什幺?'   仔细分想,他们的确是这样子,每次橙儿莫愁之间出现尴尬,便直觉地认定问题在橙儿身上,是不是因为这样,才让她委屈得乱发脾气。   '我想她是喜欢你的,不单单是她口中的兄妹情。'她实说。   '你多心了。'   '也许我多心、也许我敏感,但是她的确是埋在我生活中的炸弹,我很害怕哪一天引爆,我会尸骨不全。'表面上她看来强硬,其实她是害怕,或者她表现的方式不正确,但面对恐惧她找不到适合方法。   '为什幺莫愁会带给你那幺大隐忧?'继祯不明白,就为着她的美丽?橙儿从不是个缺乏自信的女人。   '以前我们常常争辩,却从未面红耳赤,我弄错了,你经常莞尔让我,我也心知肚明晓得自己应该改变。比如,你要我待下人宽容、你要我别什急、你要我学着雍容大度,我都做到了。对不对?'   '没错。'他们常争辩,多数时候,表面上是橙儿赢,其实真正的赢家是他。   '记不记得,哪一次你真正对我动怒,对我大吼大叫,不给留半分面子?'   '我忘记。'摇摇头,他不记得。   '是我们领莫愁回青柳镇的时候,你没弄清楚事情就对我发脾气,还要我道歉,我想,她在你心中……是特别的。'对女人言,感情出轨的陈年往事,不会'事过境迁'。   '那是好久以前的事情,我从未觉得她特别。'久到他否认都不觉得违心。   '接着,在继善声援莫愁,说我虐待她时,你没问话,接判定我善妒,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我。   如果我告诉你,我曾试着和莫愁和好,并跟她聊起身体不好的青儿姐姐每天用打满一缸水来健身,却没教她必须提水,你信不信我?如果我说,我只是看见玉兰花,自言自语说有空要采满一篮给娘送去,却没要她上树去摘花,你信不信我。继善不信我,情有可原,因为他喜欢莫愁,同理相证,你是不是也……心里有她。'   她的判定让继祯心惊,原来她的隐忧来自于自己的态度,不在莫愁,她只是不知道如何处理他的态度,只好将箭头指向莫愁,以为将莫愁远远隔开,就不会有机会看见自己的忧心忡忡。   握住橙儿的双手,他很认真地凝视她的眼睛,郑重说道:'橙儿,我跟你保证,她从来就不在我心里。'   '是这样吗?可是你说过,如果可以选择,你宁愿妻子是她不是我。'   '那是我在生气,生气的话不能做准!'   '她能让你挑起怒气,可见她在你中有分量。'不管怎幺兜算,到最后她通常只会得到-个结论--他对莫愁有情有意。   '橙儿,你弄错了,我生气的人是你不是她,我生气你咄咄逼人、你骄纵自负,你的眼里只有自己看不到别人。懂吗?我为你生气而不是为她,如果谁挑得起我的怒气,就代表我心里有她,那幺,孟予橙你给我听清楚,全世界只有你能挑起我的怒气,我的心里只有你,再没有别人。'   '真的吗?你有没有弄错自己的感觉?'   '你看不起我?我是成熟男人,怎会连自己感觉都弄不清?'他气得想。   '是我弄错?那……你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件事?'他的话让她心花怒放。   '说,我在听。'一时间,他的口气软不下来。   '答应我,永远不要爱上别人、不要纳妾,你的身边永远只有我一个女人,好不好?'软了身段,她靠进他怀里撒娇。   '你几时听见我要纳妾?'瞪她,她的娇言软语融化他的怒气。   '说嘛!不管你心里有没有想,我要你立誓,只要你立誓,我保证再不为别人和你闹脾气。'扯扯他的袖子,她耍赖的表情让他投降。   叹口气,他妥协,右手朝天,满面诚恳。   '听清楚了!我,长孙继祯向天立誓,这辈子除了孟予橙,再不会爱上别的女人、更不会纳妾。'说这些,纯粹是想解除她心底隐忧,反正,他从没想过要第二个女人。   '太好了,为求公平,我也立誓,我,孟予橙发誓,永远不再咄咄逼人、不再坏脾气、不再吵得相公不耐烦,我要当个乖乖娘子,否则,就罚失去我最亲爱的相公。'   说完,他们两人同时笑开。这场开诚布公虽来得太迟,终是让他们再次重回甜蜜。这回他们相信,他们一定会幸福到老。   ☆☆☆   心事重重,想过多日,继善找不到人可商量,走进大哥的屋子,他想求助橙儿。   '有事吗?'   自从和继祯坦心将话说明白,她的心情一直保持在亢奋中。   '大嫂,以前我认为你心眼小,善妒,现在我为自己的误解向你道歉。'   没头没脑一句,橙儿搭不上腔,傻傻望着神色凝重的小叔。   '你怎幺了,我可以帮忙吗?'倒来茶水,她对继善小心翼翼。   '我和莫愁谈过,她喜欢的人是大哥,不是我,就算……'   就算她早已经成为他的人,她心中想嫁的还是大哥。他想怨她,可是一但看见她那双含优美目,他就狠不下心,感情这东西没道理可解。   '就算什幺?'橙儿注意到他口中的'但书'。   摇摇头,他不能污辱她的名声,再怎样,她仍然一心想当大哥的妾室。'就算我再努力,也得不到她的青睐。'   '哦……不过,你放心,继祯已经跟私保证,他绝不娶妾,绝对不会爱上莫愁。'   是继祯亲手为她摘去炸弹、除开隐忧,橙儿相信继祯说的每一句话,这两天,她反复回想过去,继资的确没对莫愁多看一眼、多说一句话,就算落花有意,无奈流水无情,就算莫愁再一厢情愿,感情事儿终究不能勉强。   '我想离开家。'继善突发一语,让橙儿接招不住。'离开家里,我才能对她死心,另外寻找自己的幸福。'   '你……,打算放弃莫愁?'   还能不放弃?那天,她在他身边醒来,哭着、嚎着,怨他不该夺去她的清白,她说,她爱的人是大哥,就是终生不嫁,她也要留在他身边,她的心除开大哥,谁也不要。话说那幺明白清楚,他怎能再欺骗自己,只要尽全力就能掳获美人心?   '我想我应该学大哥,离家闯出自己的事业,总不能让你养我一辈子,等有本事了,再来谈婚姻感情不迟。'   '你确定了,不后悔?'   不后悔?不!他尚未走出家门就已经后悔,连着几日反复,他想,也许是他身为男子却没能力担当一个家庭,才教莫愁看不起他。   '等我定下来,我会给家里捎信,如果……如果莫愁愿意…… 你让人送她来找我好吗?'   '你还是喜欢她?'为什幺感情总磨人,她和继祯是,继善和莫愁亦然。   摇头,他没回答橙儿的问题,清清嗓子,接下来这句,出口为难太甚可是……为莫愁,他必须说。   '大嫂,如果莫愁坚持,你可以让大哥迎她为妾吗?'   他的话橙儿激烈反弹,顾不得有孕身子,她跳起来对继善大叫。   '你受当傻瓜我不爱,我没你的宽大胸襟,丈夫是我的,为什幺要让给别人?莫愁喜不喜欢继帧是她家大事,与我无关。至于我家丈夫,对不起,他对莫愁连一分分兴趣都没有,不管她多倾国倾城,可惜她不人我丈夫的'情人眼'。'她口口声声丈夫,强调继祯的所有权。   '你不要排斥莫愁,她是个好姑娘,同是女人,别为难她。'   '说得好,同是女人她为什幺要为难我?看我婚姻幸福,她眼红?她想抢分一杯羹?很抱歉,我量小心胸窄,眼里揉不进一粒沙,我的东西就是我的,谁都别想觊觎!'拍桌子大叫,她只差没把继善揪起打一顿。   '你出门看看,只要家庭殷富,哪个男人不三妻四妾。'   '不要跟我说这些,我都听不下去,别人家的事我管不着,我   的家事也不容旁人插手,想娶妾,叫继祯自己来跟我讲。'   '大嫂,你这幺骄傲,早晚要糟糕。'   '我有千百个缺点,只要我家郎君能接受,闲杂人等请勿多言。'现在,她对本家相公笃定得很,人家为她,可是当天立誓了呢!   '大嫂……'   '别嫂了,你还是喊我孟予橙吧!我听起来比较习惯。'开玩笑,一句大嫂要拿来同她交换一个丈夫,她是精明商人,从不做赔本生意。'你想离家创业,先去知会爹娘一声,别凭空消失;最好明天再走,再快也要等到下午,让我有时间去钱庄领些银子回来。'   '不用,我身边有钱。'   '那几千两小钱能做什幺?'   '够用了。'他闷闷说。   '你真是吃米不知道米价,开一间酒馆设几万两银子,你能开得起来。首先,你要选地、盖房子、装潢摆设,然后请伙计跑堂,对了,你是外地人,多少会被诓骗一些银子,这也要加算进去。接下来你要估算以半年时间来赔本,过了半年,菜色做出口碑,顾客才会稳定。这些林林总总加起来,你不用带七万两出门,笨猪头!'这三个字太久没用,现在说起来备觉亲切。   继善征忡间,她回身取来一本册子,交给他。'那是我这几年,向许多间酒馆老板讨教来的经营方法,你参考参考。'   翻开书,他看见她对自己的用心,感动得说不出话。'孟……橙儿…'   '不用太感激我。'摆摆手,揉揉发酸鼻头,先说明哦!她才不是为了和这个长孙猪头分离而伤心难过。   '册子我收下,但银子是你一年多来拼命赚的,你和大哥打赌…'   她截下他的话。'还说,我早就输得乱七八糟了,不差这一笔。'况且--'成全'?说说算了,她才不是笨瓜,把这种千金难寻的好丈夫让出去?除非是天妒红颜!   '可是……'   '别跟我可是不可是,我说了算!我说莫愁不可能嫁给我相公,她就嫁不成,要嘛你就娶走,不要嘛就让她留在长孙家当老姑婆。我说你得带七万两银票上路,你就乖乖带仔细,要是弄丢一张,你的猪皮就给我绷紧一点。'   说着,她两手将这个高她半个头的小叙,连推带拉赶出自己房门。   '孟予橙!'他定下身形潮她一吼。   '有!'她双手横胸,瞪眼望他。她从来就不怕他,就是在初见面,他咬了一个果子,恶狠狠来向她挑衅时,也没害怕过。   '你是我见过动作最利落、最不安分的孕妇。'他批评。   '多承夸奖。'她硬将批评解释为赞美。   '你这幺厉害,就把大哥看紧不要让他染指我的女人。'她是个意志坚定的女人,她不肯妥协他的意思,只好由他来妥协。   '哈!我相公让我喂得饱饱,央求他去染指别人,他还嫌累呢!'说完,两人相视大笑,一击掌,他们用自己的方式立约。   '我会成功。'他说得自信。   '你敢不成功,我就杀了你,吊祭我白花花的七万两银。'她不准他失败。'一言为定!'在初冬,橙儿推动另一个长孙男子向未来跨出第一步。 (更多好書盡在書本網 www.bookben.cn)   继祯返家,带回来一包小孩儿衣裳,他晓得橙儿在女红裁缝这方面差得紧,干脆在外头挑选最好的买回家。   想起橙儿那段没日没夜学针线的日子,他不舍得,就这样罗,让最适合的人做最适合的事,谁规定女人只能拿针线、厨具,唐朝还有个治理国家的武则天呢!谁敢说她国家治理得没男人好。自从挖掘出她心中不安,说开解开后,他和她之间那层模糊不见,两人的关系变得清朗,她爱他,明明白白;他爱她,不容置疑。   他盘计着,等橙儿生下孩子,他要再带她走一趟江南,让她看看自己的努力成果,他要橙儿知道他是个匹配得上她的丈夫。   跨人门,他满脑子想着橙儿和他未出世的孩子。   '大少爷,真好,你回来了,能不能请你去看看莫愁姑娘?'   '莫愁怎样?'   '她两次寻死,幸好让人发现救下来。我不敢去回报少奶奶,你也知道她对莫愁姑娘忌讳,夫人那里我更不敢说,她身子正不好,我怎能拿这事儿再去烦她广总管一见继祯回来,心中石头陡然放下。'我去看看。'说着,他随总管脚步,往莫愁房里去。   莫愁见到他,礼教事俗全放下不管,一飞身扑到继祯身上,抽抽泣泣哭闹不休。   '我怎幺办?我怎幺办?你们不让我死,我还能怎幺办?'她将他抱得老紧,仿佛他是救命浮木,连一刻都不能松手。   '发生什幺事情,你不说,谁也帮不了你。'继祯安慰地拍拍她。'我……'她抬头看看屋里的婢仆,又将脸缩人他怀中。'别问我…'   他解意。'你们先下去,这里有我。'   继祯吩咐,满屋人走得一干二净。   '莫愁,你说吧!没别人了。'他取来毛巾给她拭脸。   停下泪,几番欲言又止,最终,她开口:'前月,我生病,二少爷衣不解带照顾,莫愁心存感激,只是……只是那夜,莫愁昏迷,二少爷他……都怨莫愁命苦,事情发生,我认了,谁教我是低贱女子,当年留在青楼,不也是这个结局,莫愁不怨不恨,毕竟,大少爷和少奶奶是我的恩人,莫愁无以回报……事后,二少爷远走他乡……'   '你说继善闯了祸,居然撒手不管?'瞠目,他不敢置信,继善虽是小孩子心性,但怎没担当至此,他不是一向喜欢莫愁?还是他弄错?   '是莫愁不配,不怪二少爷,若不是腹中怀下这块血肉,莫愁可以假装什幺事情都没发生,可是眼下……分明是老天要绝莫愁生路……'语毕,她掩面哭泣。   '孩子是长孙家骨肉,我不会坐视不管。'从小继善闯祸总是他在后头收拾,这回,祸闯大了,他要怎幺收场?   '莫愁虽是低贱女子,但一向洁身自爱,怀下这块骨血……我无颜见世,求大少爷成全,让莫愁殉节。'   '说傻话,这是一尸两命。'一口气,他否决她的说法。   '我还有路可以选择吗?没有……没有路了,一个来路不明的孩子,一个未婚育子的女人,你要我们怎幺在世间残喘苟活?'   '我送你到外乡待产,等继善回家,自会给你一个交代。'    '大少爷,谢谢你的好意,莫愁有自己的尊严,二少爷的离家已经表明态度,莫愁不会再怀奢侈期待,这辈子我绝不嫁子二少爷!至于送我至外乡……不管莫愁走到哪里,不洁标记已经烙在莫愁身上,我愿求死不愿活!'死……是她最后手段,除此之外,她再无可能嫁予大少爷,少奶奶为人太自私,不能怪她为自己设想。   '你很固执,不管怎样,事情总有解决方法,死是最愚蠢的做法……'   '除了死,再无他法……一个没有身份的孩子,在生长过程将受到多少耻辱?我是个没用的娘,护不了他,就教他随我一起去!欠下他的,来世我再偿还。'坐在床侧,握住手中绳结,她死回坚决。   接下来,多少番劝解、无数提议,莫愁都听不人耳,只一心求死。道德感敲击继祯的心思,那孩子是长孙家的骨血,他不能坐视不理,对长孙家,他有身为长子的责任与包袱。   '身份,我给,就说他是我的孩子,橙儿那边我去同她谈,我在最近迎你人门。'绝然下言,这个决定太仓促,他没仔细考虑清楚,可是眼前,想不出其它方法,他担心一转身,她轻易结束自己,这个遗憾对长孙家太沉重。   '大少爷……少奶奶她……'   '别担太多心,事情会解决的。我先和橙儿商量,她是个善良女子,一定能体谅你的处境。好好休息,别胡思乱想,静待我的消息。'   '大少爷,你对莫愁恩同再造。'盈盈一拜,仰头,她看见他的微笑。那个带着包容的宽厚笑容,是她的阿山哥哥啊……   望着他远离背影,一咬唇,将对橙儿残存的罪恶感封藏住,她要去找老爷夫人,告诉他们,她怀了'大少爷'的孩子。   ☆☆☆   '继祯、继祯,你在哪里?'橙儿清亮的声音自门外传人,带球的小鸭子,摇摇摆摆着浑圆身体,直直冲进他怀里。   '好想你、好想你,想死你了!'圈住他的腰,靠进他的胸膛她不要放手。   '抬头!我要看看你。'他抬起她的下巴,黑黑的眼圈在眼眶下成形。'你很不乖,第一、你没好好吃饭。哪个孕妇像你一样只长肚子,不胖手脚。第二、你没好好睡觉,眼眶比眼珠子还黑。第三、我说过几百次,孕妇不可以整天跑跑跳跳,重心不稳,摔跤了怎幺办?'   他一见面就是啰叨,啰叨过后,他将她锁进怀中。恨不得将她揉进身体,成为自己的一部分,好随时随地带着走。   '我已经很节制了,不信你问问下人,我是不是好几天没爬树。'   '你哦!真想打你屁股。'   '你舍不得的。'有他的爱情倚靠,她有恃无恐。   '你要不要试试?'说着他抬高手,睨她。   '谁怕谁?尊臀在此,恭候大掌光临。'说着,她翘起屁股,迎向他的手。   '坏蛋。'拉下她,让她坐在自己腿上,靠那幺近,她的气息,他百闻不腻。'说说看,最近家里有没有什幺事情发生?'   '有啊!娘身子好多了,最近爹每天都会陪她到院子里走一走。还有,继善想通,他想到外头创事业,我给他七万两银子,他很有信心,我相信他会闯出一番局面,出人头地。另外,我的锦织厂生意好的不得了,我想买下旁边那块地,征人手扩厂,你说好不?'   果然,继善闯祸却不敢面对,否则向来疏懒的他不会一时兴起,想出门创事业,轻唱,他看着橙儿,突然厌恶起身为长孙家长子的责任。   '继祯……马上要腊月初十,你陪我回石头村好吗?'   她躺在他怀里肥玩起他的玉佩,她也有一个不过那是娘临死前给她们四姐妹的,来长孙家的第二年,她将断玉镶起,从此不穿金戴银,全身上下只有这项首饰。   '我当然要陪你回去,早说过的,为什幺还问?'他喜欢她素素的一张脸,干净的让人想亲几口。   '我想,你的工作那幺忙,也许你会没空。'   '真不错,我的小橙儿会设身处地替别人着想了。'其实认真回想,橙儿在这些年改变得何其多,她不再尖锐,她学会用圆融的手腕周旋在众人间,收敛了冲动、收敛了急躁,她因他改变许多。当然,她只有对莫愁例外,想起莫愁,开口变得困难……   '当然啰,我要生个和你一样温和的儿子,要是他的脾气比我坏,不天天和我吵翻才怪。'丈夫儿子全宠她,她还不飞上天当皇太后?   '橙儿,我有事情想和你商量。'   '说啰嗦 也有事要跟你说呢,我让你先讲。'她让得大方。   '我想……迎莫愁为妾……'说完,他定定等待她的反应。   攀在他颈项的双手松滑下来,以为早被收拾起的炸弹,在她心底炸出大洞,无预警的痛击中心窝,好痛……   痛得四肢无力,痛得脑海一片空茫,痛得两颗泪水无声无息滑落……最终,莫愁仍是赢下这场……   '你立过誓,说你不会迎妾,你向天证过心,说你永远不会爱上别人。你在我面前说爱我,我听进去了、一心一意相信你说过的每个字句,结果你却转过身、换张脸孔,告诉我,以前说过的话都不算数,你要娶别人、你要爱别人,你要享尽这时代赋予男人所有的权利……那我怎幺办?'她声声指控、声声诉,诉不尽心中委屈,诉不尽腹中酸楚。他的话不能相信,她的世界分崩离析。   橙儿站起身,背过他,眼睛转到那条人工河,弯弯的河水、弯弯的心,弯弯的情路让她走得太艰辛。   骗人、骗人!   为什幺一个那幺好的长孙继祯也会骗人心、欺人情?骗得她随他团团转,以为自己转出满腔幸福,认真一看,才发觉竟是满地心酸。'听我,我有原因。'困住她,他将她带回身边。   抬头,眼睛对上他的深违。'是不是只要有一个好理由,你就有权背弃誓言,是不是只要说出一个好借口,你的心就可以挣脱道德,自由飞翔?那幺,我不要听你的理由、不要听你的借口,只要不听,我就不会失去你!'   她不晓得正妻在听到丈夫这个决定时,都做些什幺反应?   她只听到神碎心裂,只看到自己的两只手捧不住伤痕累累的爱情。痛和累在她仅存的知觉里。   她说得对,再大的借口,都没办法让事实从她眼前消失,他要娶莫愁,这是事实;他背弃诺言,也是事实。   不过……她不会因此失去他,他给莫愁的除了名分、除了一个让她存活下来的理由之外,他再不会给她其余。   低头,橙儿抚抚自己凸出的肚子,她喃喃自语。'我不能生气,我不要生出一个坏脾气小子,忍着,孟予橙,你要忍着。不生气、不能生气……一生气,你又输了……她就赢在楚楚可怜、赢在不发脾气,你还不懂吗?'   '我向你保证,莫愁绝不会干扰到我们的生活,我只是给她一个名分,其它的,她不会要求,我保证。'继祯没听见她说什幺。用力揽住她,他将她收在怀中。   '你的保证我该相信几分?上次你才保证了不娶妾,结果……今天她要名分、明天她要你的关心、后天她只分一点点你的爱,接下来呢?她要全部的你,要除掉我和孩子。当年的二奶奶你忘掉了吗?若不是我这个大意外出现,你早就不存在。'她越说越激愤,口气变得尖锐强烈,她终不是以赢弱获取同情的女人。   '不会的,莫愁不是这样的女人,你操心太多。'   '她当然不是,会做这种恶毒事情的,通常是我这种强悍的坏女人。为了爱情,她真勇敢,居然冒着被我欺凌的危险,硬要嫁进门!'她大叫。不生气……她根本做不到。   '你真的不能退一步?只要你不拿她当假想敌,你们会相处得很好,记不记得当初,是你坚持救她,那时你们多要好?'   '我错了,当年我不该妇人之仁,救下一个忘恩负义的女人,让事情演变到我无法掌控的地步。你不要说服我,大家都说我是妒妇,说我自私,我承认我是,你可以分享我的钱财、我的一切,但是我的婚姻不和人分享。   你自己想清楚,若是你还在乎我,去告诉她,只要我存在的一天,我的鸳鸯枕头就不会让她插手。如果你非要娶她,行!我走、我成全你们,反正你早就赢下我们的约定,我孟予橙说话算话。'   豁出去了,她朝他大吼大叫,这两年她心里的反复他不知道吗?他们彻底谈过不是?晓得莫愁是她的隐忧、晓得莫愁对她是多大的恐惧,为什幺……他还要教她的恶梦成真?除非,他不懂她、他不贩她、他不在乎她……天……他已经不在乎她了……   她推翻桌子、扫掉柜上的瓶瓶罐罐,她拿越枕头棉被往地上损,她破坏眼前能看到的每一样东西……   她的害怕转为怒气,以为只要倾尽就不再害怕,于是她排山腑发泄、她用尽翻破坏,可是力气用尽,恐惧仍在……   他定定看着橙儿的疯狂举动,再想起另一个死意坚决的女人,他没阻止她发飙。   '你又不能冷静思考了。'   '你要我思考什幺她?如何将丈夫让渡?如何成为一个贤淑妻子,诚心为丈夫纳妾……不起,恐怕我这辈子都无法对这种事情冷静。'   '等你冷静下来,我们再谈。'无奈摇头,继祯选择退开眼前场面。   他又背过她了,像以前吵架时一样,只不过这回,他们相隔天涯……   颓然坐倒在凌乱中,她怀疑起自己,真是她的错?她是小心眼、偏狭、善妒、自私的坏女人?爱一个人,要求对方忠实是种错误?她混淆了,起疑心了,她开始准备将自己打人十八层地狱…   '橙儿……你还好吗?'幽幽恍恍,娘的声音传来,她抬眼,看见长孙夫人焦虑的眼神。'娘知道你伤心,可是,这也是无可奈何,事情走到这一步……'   突地,她抱住长孙夫人,抱住支柱,她不要沉沦……   '娘,我可不可以说不?我不要莫愁嫁进来,不要不要不要!我不要……我不要啊--'   '娘知道你的心苦,可是,莫愁有了继祯的孩子,孩子无辜是不是…'   孩子!?她居然有了继帧的孩子?   紧抓支柱的手松开,大浪卷来,意志变得薄弱。她在漩涡中……浮沉……灭顶……   在他说爱她的时候,他已经和莫愁成了夫妻;在他立誓情爱不变的同时,莫愁已经在他心中扎根……   他的爱呵……只是谎言,是她笨得太过,才会相信情深不移,是她念的太痴,才会相信盘石不转……   精明的孟予橙居然会去相信一场荒谬?她笑了。难怪她会输给莫愁,她输在相信……   他用最差的方式逼她接纳,她必须妥协?必须效法娥皇女英?她将一扫妒妇名声转为贤淑?   长声喟叹……她做不到……   '橙儿,能不能勉强一次,就算是为爹娘好吗?我们不能眼睁睁看长孙家骨血流落在外。'长孙老爷开言劝慰。   '你们去准备婚礼吧!'拭去泪,她笑了,从此她不再相信'相信'。   '橙儿,你答应?太好了,我保证长孙家绝不会亏待你。'   她已经亏待了自己--在她要他们准备婚礼的同时。   起身,她没说话,带着迷蒙笑容,收拾满地疮痍,拾起花瓶碎片,那是她的心;捡起破碎桌步,那是她的情;组不起断椅,那是她的爱,等--收拾妥当,扔下所有牵挂,她就不再亏待自己……   ☆☆☆   走走停停,她的行程比预计中慢上很多,她需要很多时间来平复自己的心情,当她站到姐姐妹妹面前时,她不要留下任何一点点委屈表情,让她们挂心。   回想那日,她写下休书一纸,押上手印,截断了他们中间的十年。十年……好长一段,仿佛她还穿著夹脚极化鞋和过长的喜衣坐在床头,仿佛害继善跌倒还是昨日的事儿,怎幺一转眼就是十年。   没忘记第一眼看到他,她在心里偷偷说,这个人就是我的丈夫,是我要跟一辈子的男人。于是,带着宽容眼光,她把他判定成帅气好看的男人。没想到,她的一辈子居然短得教人措手不及。   婚礼在进行了吗?唢吶锣鼓,震天价响,红盖头掀起,他看见他一生守候的对象。   也许在婚姻中,光是爱情并不够,性情不同,就算两人再愿意包容退让,都无法长久。也好,不同的人生、短暂的交集、他们今生缘分已尽。说不定来生,换副性子,他们有可能再续。   他是个好男人,不管有没有娶莫愁,她都不能否认这一点,如果她能像一般女人,愿意屈就,或者他们还能牵手共同走过。   可惜,她骄傲自负,她向来要求最好、不愿退求其次,玉碎瓦全她都不要,她只要完整的上等翡翠。   过去两年,莫愁只是一个丫头,她都能逼出她的妒嫉性格,现在,摇身成妻妾,她不晓得自己会不会变成噬人恶魔。到最后,她遭人唾弃、惹人厌恶,她的下场不会比当年的二奶奶幸运。与其如此,她宁愿退开,她宁愿留在大家心目中的,是福星橙儿。   喝一口热茶,下意识地握住胸前断玉,腊月十七了,延宕归期,姐姐们会不会担心,门外风雪渐大,她怀疑着要不要继续上路。   回头巡探茶馆里,客人只有两个,她和另一个面无表情的冷酷男人,他们谁也没搭理谁,各自想心事,有一口没一口品啜青茗。   直到橙儿将断玉自脖子上取下.在眼前反复把玩,用人回眸望见,一个箭步冲到她面前,用力握住她的手腕。   '孟子青是你的谁?'赫连暄烨不顾掌柜的惊愕眼光,抓住她急问。   '你又是孟子青的谁?'他的态度恶劣,她就比他坏上十分。   '你知道石头村?'不理会她的回问。   '不就是我老家 。'闲闲的,她用另外一只手去倒茶。   '走!'一声令喝,他拿橙儿当营中弟兄看待,抓起她就往外走,不顾她的拳打脚踢。   '客倌……'掌柜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想上前仗义执言,可话未启口,就让赫连暄烨的怒目给吓回肚里去。   '光天化日下,你强抢良家妇女啊,放开我……'橙儿的尖叫声渐行渐远。   许久许久,掌柜的才颤抖着一双手.悄悄对自己说:'明哲保身,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姑娘你发生什么事,只能怨自己命运不好,千万别怪到我头上,我上有八十老娘,下有年幼……'   ☆☆☆   姐妹重聚,自是一番相惜相怜话,可是那个霸占二姐的坏男人,不让她们多说几句,就把她从二姐身边拎走。没办法,人家力气大、个头高,打不赢,能奈何。她只好和大姐进房间,述说十年间种种。   '橙儿,你太莽撞,怎幺可以休夫?'蓝儿摇头,从小就这个妹妹教人最操心,现在又搞出这桩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大事,她不会处理了。   '大姐,如果姐夫要娶小妾,你也没关系吗?'   若这问题发生在二姐或墨儿身上,她不敢笃定,也许她们会忍耐留下,试着和人相处,但大姐和她是同一类人,她不信大姐会觉得无所谓。   '我不会娶妾。'苏或瑛跳出来替妻子解围。   '男人的话岂可尽信,两个月前他也对我信誓旦旦,才多久的时间,他就有借口非娶莫愁不可,哪天要是有这样一个不得不的借口出现,大姐,你不会休夫吗?'   '孟予橙,你不要用你的情形来试炼我们的感情。'苏或瑛向来温和,但事关心爱妻子,他连一点点假想都不准她有。   '你们感情经不起试炼吗?'看姐姐,她非要逼予蓝出口,为她支持立场。   '橙儿,很抱歉,我做不了这样的假设,我信任他,比信任我自己更加信任,如果有一天连他也不值得相信,我不晓得天地间还有什幺可以被信任?'予蓝说。   '你对我就是缺少这一层信任,才会疑心暗鬼、才会让嫉妒膨胀。'霍地,男音插进来,橙儿猛然抬头,张开的嘴巴阖不拢。   '你来这里做什幺?新郎棺!'冷嘲暗讽,她下决心不要这个'好男人'。   '我说等你冷静再谈,为什幺留下休书,不说一声就跑掉。'他把休书往桌上一拍,当着众人面前跟她吵架。   '我留下来做什幺?喝你一杯喜酒吗?不成,孕妇要戒酒。还有,谁准许你来我家?这是我孟家产业,不是长孙家的。'起身,她拼命将他往外推。   开门让继祯进门的暄烨忙抱起青儿闪开,免遭池鱼之殃。   '我十天前就到石头村了,你比我早出门,为什幺现在才到?你知不知道我整整担十天的心。说!你到底跑到哪里去!'   十天前他进村,租屋住下,他日日探听,橙儿始终未返。要不是今夜忍耐不住,决定先过来打声招呼,他好折回去寻人手帮忙,他尚且不知橙儿刚进家门。   '我得先去寻找我的'梅开二度'啊!不然回老家,姐妹们都有丈夫,独独我形单影只,多没面子。'松开推他的手,她折回床边,气死了,明明是他的错,他话说得比她大声。   '我早说过,我会陪你回石头村。'   '下堂夫。你弄弄清楚,咱们没关系了,趁天色尚早,赶快回去抱你的长孙夫人和长孙家骨血,一窝子热热闹闹,睡觉起来才舒服安适。'   '你在无理取闹,你立过誓,要当个乖乖娘子,不咄咄逼人。不乱发脾气。'   '你不也立过誓不娶小妾、不爱别人,哈!原来这年头,立誓跟喝水一样,简单得很。'哼!是他先毁誓约,还敢来挑人。   '我没有爱上别人!你不能诬赖我。'   '没有爱上别人,人家就能杯孩子,真神奇耶,会不会你的莫愁夫人和刘邦他娘一样,怀的是神种,将来要当皇帝的。恭喜、恭喜,未来的太上皇,你福寿无量啊。'她左削右刮,恨不得剥下他一层皮。   '孩子不是我的,是继善的,只不过他闯了祸就躲起来,总要有人收拾。'   '你说……孩子是继善的?'她傻掉,努力在心中消化他的话。   '当然是继善的,我怎幺可能和她有关系,只不过继善一走,他不肯负责任,莫愁的清白成了众矢之的,我不能不出面维护,好歹她怀的是我们家的孩子。'   '不对,继善没有闯祸就躲起来,他真心喜爱莫愁,是莫愁拒绝他,他伤心之余才想远走他乡,临行他还嘱咐我,等他定下来试会修书回家,若莫愁肯改变主意,要我派人将莫愁达到他身边。'   '莫愁不是这样子说,难道她骗我?'皱眉,第一次他对莫愁起怀疑。   '当然是她骗你,难不成你还怀疑我?'   '我没有怀疑你,不过,如果那天你肯平心静气听我说完话,或者等情绪稳定之后,我们再深谈堤不是就不用绕这幺大一个圈子,才弄清真相。'    '我要怎幺平心?继善要我成全你们,爹娘要我包容你们,连莫愁都理直气壮找上门,说我自私,不让你们成双成对。好象都是我这个坏女人挡住你们的幸福路,我还不懂得退让,简直要激得人神共愤。'   '莫愁当面找你,说要嫁我为妾?她为什幺要这样子做?'   '他想嫁给你啊!'   '嫁我当妾会比嫁给继善为妻好,我不懂她的想法。'   '还不简单,你厉害、你伟大、你能干啊!江南首富耶,可不是每个人随随便便就能争得这个头衔,多少女人想当你的爱妾,登堂后入室,左一条计、右一碗毒,弄死大房,身价马上水涨船……-橙儿逮到话,碎碎念个没完没了。   '橙儿,你说这些话,目的是什幺?想将妹婿推得远远?'青儿挣出暄烨怀抱,走到橙儿身边。'他今天没有这份优秀,你不会看上明他?或者他有了这份优秀,你便不要他了?这是你的本意吗?'青儿温温婉婉几句,止下她的啰叨。   '不是啊!他是他,不管他好不好,就是他了。'橙儿回二姐话。'那幺,为什幺要说这些话来伤害你们的感情呢?'   '我……我生气啊!'橙儿支吾其声。   继祯懂了,为什幺她老说最能治她的是二姐,因为青儿不带怒气,却句句精辟,让橙儿不得不反躬台省。   '生气之后呢?从此老死不相见?傻气,如果你的感情因为怒气被牺牲掉了,你不会痛心疾首吗?'   '我会。'她承认。   '是啰,你们好谈谈,不要再轻易动怒,好不好?'青儿看看橙儿,笑问。   '好。'点点头,她被收服妥贴。   青儿拉拉暄烨,蓝儿对继祯拋去鼓励眼色,一行人识趣离开,临行蓝儿没忘记带走桌上的休书。   走出门外,予蓝拿起休书,摊开大家一起看,看过,四个人皆啼笑皆非。   孟予橙﹐扬州人士,年十八,于XX年间XX日立此休书为凭。因长孙继祯负恩背信、诡诈善骗,忘记孟予橙施予的救命之恩,忘记共同生活的十年情谊,此等奸险小人,孟予橙从此与之恩断义绝,终止夫人关系,日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孟予橙,不愧是孟家的奇迹! 全文完 【本小说由书本网提供下载,本站页面简洁,无眩杂广告。更多最新全本优秀小说请访问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或直接百度搜索:书本网】 :最爱小说网】